第4章

？第四章

中午，旭安学园的食堂和往常一样喧哗而拥挤。

不过今天拥挤的中心不是打饭的窗口，而是食堂的中央。

古桀、古诺和杜斯玲被围堵在中间动弹不得。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们……不、其中甚至还夹杂着男生，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情书、礼物，什么都没有准备的就捧着手里的便当，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古学长，请你收下这封信！”

“学长，这是我自己做的，希望你喜欢！”

“古同学，我可以跟你们合个影吗？”

“学弟，我是……”

……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响成一片，谁也没把心思放在吃饭上。

古桀和古诺两个人虽然很有默契地把杜斯玲护在中间，但在人群中，杜斯玲还是难免被推来攘去的。突然，不知道谁撞了她一下，本来就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的眼镜终于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弯下腰，却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啪”……

她还没来得及哀悼，头发不知道勾住了什么，被扯得生疼。

相比她的狼狈，另外两只罪魁祸首却显得相当悠哉。

古诺对谁都毫不吝惜善意笑容，怀里已经堆满了情书、礼物，尽管已经拿不了任何东西了，那张美丽的脸上依然笑容满面地招蜂引蝶。

而古桀一脸疏离，对任何人都冷冰冰的样子，却依旧有许多女生被那冬雪一般的气质所吸引，抚着跳个不停的胸口，小心翼翼地递上情书。而古桀则一律置之不理，实在被烦得不行了，便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滚！”

通常这个时候，杜斯玲就派上了用场。那些哀怨的、伤心的、艳羡的、嫉妒的眼光就会一股脑儿地往杜斯玲身上招呼。

她再次叹息了，她是无辜的……

她就知道，三个人一起来食堂吃饭绝对是个错误。

虽然声音很轻，古桀却没有忽略她的低叹，他突然俯下头，在她耳旁说：“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学学东西，交交朋友，挥霍一下青春’的学校？”

杜斯玲没好气地说着：“你可以不来！”还不是他们两个害的？

这下，他们俨然成了别人挥霍青春的对象了！

“学长，你们在聊什么？我们也要听！”

“对啊对啊！”

“不公平……”

周围的女生突然说，声音里满含着撒娇的意味，看向杜斯玲的眼神却充满了敌意。

“让开！”古桀不耐烦地扫视她们，拉着杜斯玲转身就走。虽然四周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却径直走过去，那不可阻挡的气势让围拢的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古诺见状，也连忙跟了过去。

西凉湖畔原本是情侣们约会的最佳地点，但现在天越来越冷了，阵阵的寒风从湖面上吹来，让人不由得打起寒战。于是，渐渐地少有人来了。

他们三个东躲西藏，最后逃到了这里。

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手中抱着餐盒，其中的食物正渐渐地变冷。

对古诺来说，这种逃亡般的感觉还蛮新鲜的，一路上都很兴奋。古桀依旧一派淡然，不痛不痒的样子。

貌似在困扰的只有杜斯玲一个人，她有些愤然地戳着餐盒里的饭菜。

“原来同学们吃的饭是这样的！”古诺好奇地打开餐盒，大惊小怪地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双眼立即放光，满足地说：“好好吃！”

杜斯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有这么好吃吗？”平时她可没少听见肖月妍抱怨难吃，她忍不住也尝了一口，还能接受，但也没到好吃的地步吧？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古诺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玲玲，我的火腿给你！”古诺谄媚地贡献上自己喜欢吃的食物，“我的鸡翅也给你，还有海带……”

“呃，够了够了！”杜斯玲皱着眉头看着盒子里越堆越多的东西，她的食量本来就小，哪里吃得完这么多？她连忙说：“你自己也要吃的啊！”

“我没关系！”他继续往杜斯玲的盒中里夹菜，看着差不多了，然后眨着眼睛期盼地说，“我把好吃的都给你，这样玲玲就喜欢我比较多了吗？”

杜斯玲头上滑下三条黑线，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可爱啊？

坐在杜斯玲另一边的古桀突然动手，飞快地把杜斯玲盘子里多出来的菜放进自己的盒中。

“那是我给玲玲的！”古诺抗议地大叫。

“哦？”古桀挑眉，挑出一堆甜椒、胡萝卜、葱，一股脑儿丢进他盒里。

古诺的脸顿时挤成一个“苦”字，他看了看古桀阴沉的脸，扁了扁嘴，向着杜斯玲委屈地说：“玲玲，你看他欺负我……”

“呃，要不，我的给你？”杜斯玲看着盒子中的菜，还有一半是她不喜欢的回锅肉，看起来肥腻腻的样子……

“啊？”

古诺目瞪口呆地看着餐盒中多出来的肥肉。

旁边的古桀突然站了起来，把餐盒往座位上一放，说：“我离开一下。”说着，便到稍远处那仍然青翠的灌木丛中去了。

走进林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杜斯玲他们看不见了，他的脸色一沉，冷声说：“出来。”

旁边的灌木丛沙沙地响了一下，一个穿着旭安学园校服的少年站了出来，脖子上挂了一台相机。是校报的记者，三年级的学生。他尴尬地笑了笑，说：“学、学弟你好，我是校报的记者王思远，我想采访你一下，关于你和你弟弟与杜斯玲之间到底是……”

“相机给我！”古桀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伸出一只手。

“呃，这个……”

王思远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相机，僵硬地笑着说：“如果学弟你没空接受采访的话，那我们改天再见好了。”说完，他一转身就要跑走。

古桀飞快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说：“给我，不然你会后悔。”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双澄澈的眸子中却仿佛有一种慑人的力量，王思远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他犹豫了一下，前几次派出来的记者就是这样让他把照片删得一张都不剩。可是他却不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毕竟这绝对会导致明天校报大卖的。

古桀的眼神一沉，从他手里抢过相机，看也没看一眼地往旁边的假山上一敲，相机顿时变得粉碎。

“啊，我的相机！”王思远惊叫，瞠目结舌地看着古桀。

“我本来只是打算删掉照片的。”古桀冷哼了一声，充满了警告意味地说，“你最好不要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我们周围，否则下次就不是砸碎相机这么简单了，懂吗？”他眨了眨眼睛，刚才的阴沉仿佛只是错觉一般，他又恢复原先的清雅，接着转身走出这片阴影。

阳光下，一个娇小的少女站在外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那一头微卷的头发泛着褐色的光泽，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眼神。

古桀在原地站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为什么要这么做？”杜斯玲问。

杜斯玲的声音很轻，眼睛瞪得大大的，仍不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实。她因为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而跑过来，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我不喜欢被人拍。”古桀淡然地说着，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不清他的情绪。好像刚才那一幕跟他没有关系，而他只是看了一场并不吸引人的表演。

“他只是拍了几张照片！”杜斯玲瞬间提高了声音，“因为你不喜欢就破坏人家的东西？”

“嗯。”他淡然地点头，没有否认什么。

杜斯玲语塞，她突然发现，原来她从来就不了解古桀。

他不是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久吗？尽管性格孤僻内向，但也有着一颗婴儿般纯净的心灵不是吗？他不是应该像古诺那样善良到蚂蚁都不舍得伤害吗？

这一切，竟然全都是她的猜测。

看着古桀漠然的神情，她完全猜不出他的想法。一直以来，她所认为的那个他仿佛只是一个假象。

他站在她面前，却陌生得可怕！

她心里涌上一种惶恐的情愫，脑子里乱成一团。

古桀静静地看着杜斯玲变幻不停的表情，看她眼里闪过不信、怀疑、恐惧，他的心也被牵扯得七上八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囚徒，正绝望地等待着她的判决。忽然，她决然地转身跑开，他的呼吸一窒，直觉地伸手拉住她。

由于用力过猛，她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

杜斯玲没有抗拒，仰起头似乎等着他的解释。他看着她等待的目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沉默占据了他们之间的空气，谁也没有先说话。

这时候，一阵吵嚷的声音，接着是古诺的尖叫：“救——”

当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四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拖着古诺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车门被利落地关上，接着飞快地发动起来，飞快地驰走了。

“阿诺！”杜斯玲徒劳地喊着，急得一筹莫展。

忽然，旁边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惊动了杜斯玲，只见古桀正跨在一辆摩托车上，催动油门就要追上去。

“等等，我也要去！”杜斯玲顾不得问他车从哪里来的，拦在车前说道。

古桀看了她一眼，然后把车上唯一的一顶安全帽罩在她头上，说：“快点！”

杜斯玲急急忙忙地跳上车子，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古桀忽然浑身一震，这是第一次她靠他这么近呢！甩甩头，他发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车子很快地行驶到闹市，那普通的车型引不起任何注意，他们差点跟丢了。幸亏杜斯玲记住了车牌号。但也正因为在市区，轿车并没有发现这辆平凡无奇的摩托车竟然在跟踪他们。

终于，车子拐进了一个清静的街道，四个人拖着古诺下了车，走入一条小巷。

忽然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走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四个彪形大汉不约而同地站住了，戒备地看着那道人影。

“怎、怎么可能？”四个大汉中的一个问道，声音中竟隐含着一丝恐惧。

“两个？”

看看前面的人影，再看看被他们抓住的古诺，他们面面相觑地慌了阵脚，似乎被他们弄昏了头。

“哼！”古桀清爽的声音冷冷地哼了一声，“两个？你要几个都行！”

话音未落，从另外一边又走出了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人。除了古诺之外，两个人一起向他们走来。那带着丝丝媚惑的笑容邪邪地挂在嘴边，再怎么粗线条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怎么会？”

他们仍然在三个人之间来回看着，根本已经忘了防备这回事。

忽然间，一股银光一闪而过，站在最后面的大汉悄然地软倒在地上。前面三个人注意力都放在三个一模一样的人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靠近。当第二个人倒下的时候，另外两个终于注意到了。可是，也来不及了，第三个接着中了杜斯玲的麻醉针，第四个就地一滚，躲了过去。

他狼狈地躲开了，丢下被绑着的古诺，翻过墙逃走了。

古桀要追，杜斯玲却拦住了他，说：“不要追了。”

古诺坐在地上，手和脚都被绑着，连嘴上也被贴了胶布。他们走过去，为古诺解开了绳子。

一得到自由，古诺的反应便是瞠目结舌地说：“三、三个了？”

“那只是一种小玩意儿而已！”杜斯玲解释。

轿车一停下，古桀就认定了他们一定会进这个小巷，于是很快地跟杜斯玲商量好对策。杜斯玲给了他一个小电筒，上面的光照在人身上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出现幻影——那确实是杜斯玲用来做玩具的“小玩意儿”。由古桀在前面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而杜斯玲用随身带着的麻醉枪袭击那些绑匪。

“你没事吧？”杜斯玲问。

古诺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说：“玲玲，我好害怕啊！他们是坏蛋，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好啦，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杜斯玲轻声安慰着。

古桀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然后轻轻地撇开了头，眼中浮现出黯然的神色。

正在这时，小巷旁边紧闭的铁门忽然被打开，刚刚逃掉的那个大汗带着一群人冲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其中大部分都是蓝眼睛的外国人，混杂着一两个中国人。三个人靠拢在一起，古诺害怕地拉紧了杜斯玲的手，而古桀则下意识地侧身挡住杜斯玲。

那一群人虽然占了上风，但却显得比杜斯玲三人更加惶恐。

他们看着被包围的三个人，叽里咕噜地用陌生的语言叫嚷着。

“他们在说什么？”古诺忘了害怕，疑惑地问着。

“我也不知道。”杜斯玲说着。

古桀紧抿着薄唇，眉心打了一个结。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等一下你们找着机会就跑吧，就当作……”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那群人中的一个突然高声说了句什么。周围的人便不再犹豫，齐齐地缩小了包围的圈子。没时间再说废话了，杜斯玲举起手中的麻醉枪。

幸好，他们虽然人多，却只有少数几个带着武器。然而每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样子，看起身手不凡。其中几个同时扑了过来，侧身一踢，踢开了两个。杜斯玲的麻醉枪射出了两针，也解决了两个壮汉。古诺抱着头，机灵地闪到一边，随手捡起一条塑料水管，闭着眼睛乱七八糟地甩动着，竟然也逼退了一个敌人。

可是，对方毕竟人多，他们渐渐地觉得越来越吃力。

杜斯玲满头大汗，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做过这么激烈的运动，但现在最让她担心的是，枪里已经没有多少麻醉针了。她分神看了古桀一眼，只见他黑色的长发在风中扬起一道道利落的弧线。即使这会儿所做的事绝对称不上优雅，他看起来却依然如王子般贵气。他的脸上淡淡的，眼里是蔑视一切的狂傲。

忽然间，他看了过来，淡定如水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惧。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跃过来抱住她，两人的身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弹了出去。

原来，她光顾着失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迎面袭来的拳头，是古桀扑过来为她挡住了那一拳。古桀的右脸被打中了，那俊美无比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溢出血丝。他连却擦也来不及擦，飞快地将杜斯玲往古诺那边一推，大声说：“走！”

杜斯玲的犹豫只有一秒钟，然后飞快地拉起古诺跑了出去。

古桀看着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觉得整个人都被挖空了。留下这空荡荡的躯壳还有什么意义？

那些人一看杜斯玲他们跑了，连忙派了四个人去追。

古桀却用奇怪的语言说了句什么，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防备地看着古桀。他唇边浮现起邪肆的笑，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面对这样的状况了，他始终摆脱不了那个命运，不是吗？他绝望地抬起头看着刺眼的阳光，整个人看起来仿若神癨般虚幻。

那神情太过于震慑，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妄动。

终于，有两个人走上前来，一边一个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推搡着往旁边的院子里走去。

古桀忽然像发了狂似的挣扎起来，竟然将身边那两个魁梧的壮汉摔开了。于是远比刚才惨烈的战斗又开始了。任谁看到此时的古桀也丝毫不会怀疑他已经疯了，犹如一头没有理智的兽。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双冰凉的手抱住了他，他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杜斯玲带了许多警察过来，已经将那些人团团围住。而古桀已经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风度，身上添了许多伤痕，整个人显得很狼狈，只有那瘦削的背脊还挺得直直的。

“你别这样，都已经结束了……”杜斯玲抓住他的手，想掰开他僵硬的拳头。

理智慢慢地回到他眼中，他仿佛是机械人一般转过头看向她，说：“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沙哑，仿佛被掐住了脖子一样。

“我只是去找人帮忙。”杜斯玲说着，看着他全身都是伤的样子，她觉得好后悔。她应该留下来的，不管什么情形都应该陪在他身边，就算两个人都被抓也一样。

古桀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还会跳动，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叫做痛……

他突然用力地抱住她，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灵魂。但这不够，不足以安抚他差一点就失去她的空洞感，他忽地低下头，染血的唇覆上了她的，不顾一切地汲取着她的甜美。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她真的存在，而不是他幻想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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