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琴被放回了兰音阁,留在六娘子的身旁照看着。詹氏一日一夜都在身旁守着,开始见到知琴时还对她十分警惕,后来见这丫鬟也是不眠不休地在一旁忙碌,况且还是被周氏放了回来,于是她的心下也就一松,没再给她脸色看。
“昨夜请人来验过了,那剩下的烧饼上并未验出任何毒来。”昨夜晚膳时,周氏便也不藏着在台面上将话说了出来:“那贼人已让人关入暗室,只他是常云阁的人,我已让他师兄回师门去告知了,待给个说法再行处决吧。二弟与二弟妹也莫急,我定会给你们一个公道。”
周氏的话都说满了,二爷佟文谦虽是心中还有些不快却也接受了,詹氏向来以夫君马首是瞻,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况且六娘子出事时,周氏的担心也是看在眼里的。大爷佟文书知道此事后也震怒,但这毕竟牵扯到江湖中的人,所以佟文书也就将这件事让周氏处置了。
晚膳后,佟家的人都已齐齐明了了事情的起因,经过连同后续会有的处置,三房长者皆是颔首接受,小辈们也听着六娘子是被落了毒而有些心悸,佟府的心又一如既往地齐齐向着一处。而被关在暗室的冯文军却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已被人茶余饭后地解决了,只觉得独自饿得凄凉,两眼直发晕。
“这不人道啊……连饭也没有啊……”话刚说完,他就自己打住了,眼睛突然发起了亮来,方才佝偻着的背也直了起来,站起身连忙跑到暗室的门口,看着那道门被人打开。
果然!
冯文军的眼瞬时放出光亮,看着来者手中的那盘饭菜,竟是一愣。他抬起头,认出端饭菜来的人,那正是今日一直站在周夫人身后的大丫鬟,她此时带着两个小丫鬟,两个小丫鬟的怀中都抱着一个双层的食盒。
“去将门口看住了。”清铃端着食盘走了进来,回头向门口的两个守卫令下,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也得令警惕地看着四周,而清铃则将食盘放在了没有桌子的暗室地上。
“奴是奉夫人的命前来给小郎君送食的。”清铃说着,将碗筷有条不紊地取出,一旁的两位小丫鬟也纷纷将食盒打开。乍一看,这哪是什么牢狱餐饭?简直就是一桌盛宴。还不等冯郎君反应过来,清铃便继续开口说道:“夫人吩咐了,这是郎君的夜食,奴也不知小郎君喜吃何物,所以就着惯有的菜色都备了些,郎君您还慢慢吃吧。”
清铃说完,恭敬地将碗筷递上,而冯文军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倒是手停在了半空时愣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嗓子有些哑地问道:“这……没毒吧?”
他的话说出,清铃愣了一下,一抬手,身后的两个丫鬟立刻有了动作。冯文军下意识地伸手去要作个比划的姿势,却见两个小丫鬟均是捋袖持起筷子,左右开弓,一个一个地将所有的菜都用了一小口,而后放下了筷子,静静跪坐。
“额……”冯文军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讪讪笑了笑:“这……你们这儿都是这样盛情款待罪犯的?还是说这是我的最后一餐了。”
“小郎君且宽心,这不过是夫人嘱咐下来为小郎君备的饭食而已。夫人说了,今日府中出此事情,她还需要借您在这儿拘着去寻出真凶,所以便委屈您在这暗室里呆些时日。您的师兄已回门去回令师的话了,作为补偿,令师此次的请求梦周庄应下了。所以小郎君还请放心在此处呆着,佟府的人不会对您有什么坏处。”
清铃诚恳地传递周氏说的话,见这位冯小郎君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之后拾起筷子十分欣然地接受了这个做法,心也安了下来。再静静打量了一下他,觉着这小郎君也是个心静之人,于是便也开口再提点了两句:“虽夫人是因为将您牵扯入佟家的家事之中而觉着愧疚,可您今朝对我们七娘子的话却是过分了些。”
还在狼吞虎咽的冯文军听到这话的时候愣了一下,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有些愧疚,可心里却还是嘟囔了两句;他是真的觉着外面给佟七娘的这个名号她实至名归了,今日也就是跟她有过一次接触,结果就被人当贼人一样抓了起来,还是个害命的罪行。虽然现在确实……没什么损失,更可以说是因祸得福,可是……他还是觉得那个女子很邪乎;至少,不是善类。
想着,他又想起了今早得罪周氏时的画面,涌到喉间的话却也咽了下去,只点了点头,嗯嗯地敷衍了两句,十分的小孩子心性。清铃看着也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帮着布菜,待他用完,才让两个小丫鬟帮着将碟碗都收回了食盒,开了门,带着两个丫鬟消失在了夜色中。
云音阁中,周氏正在伺候大老爷更衣,待大老爷去了净房,清铃也回了来。
“如何了?”周氏对着铜镜卸去耳环,看了看清铃静静问道。
“小郎君应承了,是个纯净的脾性。”清铃颔首答着,见周氏点了点头:“行,让人去盯着那蹄子,她若是离开一步,马上让人来报。”
“是,奴已让人去了,她只一动,便会跟去看看后面是谁在做鬼。”
周氏此时的话语都有些清冷,透着凉意。妆台后的窗子正开着,有只蛾子向着屋中的烛火扑了来,一声轻微的爆响,之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焚烧声。一股烧焦的味儿渐渐透过屋中焚烧的香味而来,只是一刹,风一吹便散了去。
“这春日了,再过些日子蛾子便更多,让人换了这百合香用些避虫的吧。”周氏瞥了眼被换下的灯烛残骸,蜡油里还有那只蛾子被烧尽的灰烬。她今日处理了此事后在屋里独自静静坐了会儿,想了想早上的事确是越想越胆寒。
乌头的药性是猛烈的,此次若是有人指使知琴加害的话,目的是明确的。只是知琴恐怕是个不懂药的,药量不足,所以还算是有惊无险。今日的烧饼是知琴去买的,六娘吃了,可却是六娘想要请七娘共用的;若是七娘也用了……七娘的身子方才转好,还是弱的,若是用了这乌头;便是此次活了也是要没了气去。
想到此处,周氏已是一头大汗;此时大老爷也从净室出来,见到夫人的手颤抖地攥着一只簪子,伸手示意清铃不必通报,挥手让她下了去,自己静静走到了周氏的身后。
“婉儿?”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周氏的身上,婉是周氏嫁来时他起的小字:“怎么了?”佟文书的声音很轻,很柔,丝毫不似平日里的威严。
“文书。”周氏的身子一软,转过身来反抱住了大老爷,使得佟文书当下一愣,但当他感觉到自己怀里这句柔弱的身子在颤抖时,他将自己那双厚重的手轻轻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文书,我怕。”周氏的话里带着啜泣的绵延,她的眼闭着,一滴泪顺着眼角而下。
“不怕,不怕;有我呢。有我,有七娘,婉儿不怕。”温声的劝慰让这个有些清冷的春日少了些凉。云音阁里灯火便照耀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感受着那轻声细语的柔情,直至子时才灭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