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指着他鼻子吼,“没听见么?滚出去,别影响同学上课——还有,去打电话,把你的父母叫来。”说罢,转身离开,背着沐秦走向讲台的路上,碎碎念叨,明显的含沙射影,“也不知道父母什么烂素质?竟然教出这样没品的儿子……”
沐秦眼睛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心似被什么刺到,说不清楚的疼。
他声音异常倔强,没有要顺服的意思,“老师,我只要背出《沁园春·长沙》,就可以不用滚出去了么?”
这话一出,更加吸引全班同学眼球。
还在自我感觉良好的任梓珊难免为之吃惊,不过她吃惊的不是沐秦可以背出《沁园春·长沙》,而是吃惊沐秦竟然敢大言不惭挑衅素有‘雷母’之称的李老师。
的确,全班跟任梓珊对沐秦的看法是一样的。
开学五天,沐秦整天浑浑噩噩,无精打采,一副好像有多困的样子,除了偶尔和同桌廖泽鑫说上几句,都不和其他人多做交流。有些同学甚至嘲笑他之所以这么爱睡觉,是因为晚上被某某富婆当小白脸包养了,每晚都要‘奋战’很久,所以导致睡眠不足,白天回来学校补充精神体力以备战。
李秀锐利的眼睛犹如看傻子一样看沐秦,平日里自己学生们私底下如何议论沐秦的为人,形象,她也是有所了解的,自然当他是在说大话。
这些日子,沐秦在她的课上没少偷睡,开始时,丢过粉笔提醒过,他也都乖乖起来听课,后来就不管用了,而今天,李秀不想再睁一眼闭一眼,必须给沐秦一个教训,找他父母过来喝喝茶,探讨探讨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她一直认为坏孩子之所以坏,很大程度上是受到家庭环境的影响,什么家暴,对独生子女过于宠爱,单亲家缺爱等诸如此类问题造成的。
李秀冷笑一声,“你能……”
话说到一半,沐秦突然来了形势个大逆转,眼神如同野狼难以驯服,口齿流利,“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他的声音没有刚才任梓珊背时那般好听,只是速度上比他快,而且还稳定,也没有任梓珊背时偶尔出现两三秒的停滞,虽然给任梓珊漂亮的声音弥补了,变成有些朗诵的形式,但毕竟是背诵,又不是朗诵。
任梓珊现在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刚才的得意哪里能见到,只有满满的羞愧。
而她的同桌袁晓芸这会,已经好受许多,因为沐秦算是给袁晓芸报仇了,让李老师栽了跟头。
李秀精神一时缓不过来,竟无言以对。
沐秦淡定自若,“老师,那我可以坐下了吧?”他心中不爽这个李老师很久了,一直就很瞧不上自己,上她的课又非常枯燥,所以沐秦最后只能睡了,其实是在打发时间。
同桌廖泽鑫为他捏了一把汗,又偷偷扯他裤子,摆了个剪刀手的胜利姿势。
沐秦低下头,摆出剪刀手和廖泽鑫的交叉起来——在这班上,他是他唯一能说上的同学,也是朋友。
李秀自觉脸面挂不住,不依不饶吼道,“谁允许你坐下的?”
她沉吟说,“昨天的作业除了抄和背,还有翻译……”
沐秦抢道,“我翻译完了,就可以坐下,是吗?老师。”
李秀陷入两难,允许沐秦翻译的话,真能翻译出来,她以后不是更有理由上课睡觉?这对学生是多坏的影响,自己老师的威言何在?而若不允许沐秦翻译的话,身为老师,何况是语文老师,学生会怎么看自己,气度小?心胸狭隘?对学生存在偏见?
两弊相衡取其轻,无奈之下,她只得允许地点头,心中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认为沐秦不可能一丝不漏的翻译,只要他稍微出现一点纰漏,自己便揪住不放,威言就可以保住——几秒钟的功夫,她已经准备好了对付沐秦这个学生的方法。
沐秦神情依旧淡定,倒是同桌廖泽鑫,比当事人还来得激动紧张。
他真的可以完整地翻译出来?
第三行,第三排的任梓珊注视着沐秦的一举一动,心里涌出好多想法,好像不希望他能成功翻译吧,又好像很希望他能成功翻译!她试图说服自己,如果存在后者的想法,那就是她也很不喜欢李老师的原因造成的。
全班都同任梓珊一样,等待着沐秦的答案,曾经的各种偏见也许暂时消失了。
“深秋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我独自伫立在橘子洲头,眺望湘江碧水缓缓北流。观察到万千山峰都变成了红色,一层层树林像是染过颜色,江水清澈澄碧,一艘艘大船乘风破浪,争先恐后。鹰飞在广阔的天空,鱼游在清澈的水,万物都在秋光中争着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我面对着无边无际的宇宙,思绪万千地涌上心头,我要问:这苍茫大地的盛衰兴废由谁来决定主宰呢?追忆过去,我和我的同学,经常携手结伴来到这里游玩。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那无数不平凡的岁月至今还萦绕在我的心头。同学们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大家踌躇满志,意气奔放,正强劲有力。我们评论国家大事,写出这些激浊扬清的文章,把当时那些军阀官僚看作粪土。还记得吗?那时我们在江水深急的地方游泳,那激起的浪花几乎挡住了疾驰而来的船。”
话音一落,沐秦莫名跑出教室。
整个翻译翻译带着某种凄凉与落寞,四十八个同学像哑巴一样,再也说不出话。
连李老师都无话可说,放着沐秦跑出也不管,愣住五秒后,如同往常一样给学生上课,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表现极为平静,好在底下学生懂事,没有多嘴——此时离下课时间只剩不到二十分钟。
他好像哭了?
从头到尾一直关注沐秦的任梓珊满脸疑惑,不再有心情上课,脑海一直重复看见那一双澄清如水的眼睛在努力掩盖快要冒出的泪珠。
这点一直与沐秦对视的李老师自然也留意到了,不过身为老师,上课时间不能考虑学习之外的事,更要紧是抓紧最后的时间给学生上课。
直到后来她才从沐秦的班主任裴小蓓嘴里得知,沐秦其实是个孤儿,自小就没见到自己的父母,由一个老人抚养长大——这是狡猾的李秀老师使用计谋从裴小蓓嘴里套出的,不然,裴小蓓是绝对不会说出来,因为沐秦曾千叮嘱万交代过她,要替他保密。
当了解沐秦家庭背景后,李秀总是不由自主地留意这个孩子,因为他,她对学生有时暴躁的脾气,渐渐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