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叶茜坐在一辆白色的宝马车里,去往火车站。这辆宝马3系轿车是她和夏志文认识的第一年,夏志文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叶茜并不缺钱,也不是个纯物质化的女人,更不会像某些二奶和小三一样整天吵着要这个要那个,这样太庸俗。她要的是夏志文的感情和爱,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小三原本就是个庸俗的职业,没必要假装清高。他需要你,你需要他,更多的是交易,而不是感情。谈感情伤钱,同时谈钱也伤感情,既然感情在走下坡路,那不妨好好地谈谈钱。想归想,不过每次一见到夏志文,所有的想法就会瞬间烟消云散,这个男人早就从生理上到心理上彻彻底底地俘虏了自己。
“小周,这次感觉和上次有什么不一样吗?”叶茜收起思绪,转向坐在身旁的助理周岚问。
“差不多,只是方式变了,上次是开车,这次是坐火车。”经过上次在三合县无故遭遇黑手之后,周岚用了好长时间才走出阴影,缓了过来。没想到这次叶茜又下了一步险棋,直接去往三年前的灾区南州,调查和郑光明有关的证据。与其说郑光明发家地是在三合县,还不如说是在南州。就此,周岚曾听叶茜打过一个不怎么恰当却又有几分道理的比喻,如果把郑光明的发迹史比作二战时期的欧洲战场,那么他在灾区的行动就好比斯大林格勒战役,从那以后,他的东城集团才真正脱颖而出,打败了所有的竞争者,成为了东州施工建筑行业的龙头老大。
“小周,如果这次我们也遇到了类似于上次在三合县的遭遇,你会怎么处理?”
“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那里毕竟不是东州,就算某些人的手再长,也是鞭长莫及。”周岚特意用某些人这个含糊其辞的词语来判定上次下黑手的幕后主谋,尽管叶茜一口咬定那是郑光明在背后唆使的。不过,这并不代表自己必须要附庸她的判断,毕竟自己也是一个有独立人格和思考能力的正常人。
“那倒也是,不过还是小心为妙。”说着叶茜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也有些犯嘀咕,既然郑光明颇具知名度,又有一揽子的生意在经营,一定有着很深的人脉关系和官场资源。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也会通过特殊渠道知道自己前往灾区调查的消息,到时候肯定会有所行动。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此,出发前,她就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让司机兼保镖吴胜带上了一支“六四”手枪,倘若真的遭遇不测,也可派上用场。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就在百米开外的市内高速上,一辆黑色的尼桑“蓝鸟”尾随在她的白色宝马后面,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刻意地保持着一段合理的距离。
十五分钟后,白色宝马到了火车站,叶茜一行三人刚下车,与此同时,从“蓝鸟”车里也下来了两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性,从表面上看,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商务人士。不过,那两双如鹰一般的眼睛却出卖了他们。
他们一直跟踪在叶茜身后,直到他们三人进了候车室才停住脚步。而后,快步走出机场大厅,其中一人环顾四周,判定没有异样情况后,另一人才掏出了手机。
“老大,他们三个人已经进了候车室。”
“几点的火车?去哪里?”
“十点二十五的火车,去往南州。”
“南州!”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有些惊讶,沉默了片刻才说,“好啦,我知道了。”
这个“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邹文虎,而那两个正是他派去监视叶茜的云轩帮成员,他的得力手下。
叶茜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去南州,那可是曾经的台风灾区,她去那里的目的是什么?三年前,姐夫郑光明正因为在南州的善举,才真正意义上走到台前,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大慈善家。难道这个臭三八在那里找到了什么线索,足以正面攻击姐夫的线索?据说,当年姐夫在灾区的大手笔,为他换来了丰厚的资源,东城集团在南州也有分公司,但是具体业务自己却是知之甚少。
邹文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即刻给邹静芳打了个电话,汇报了叶茜的动向。邹静芳接电话时正慵懒地如同一只猫一般蜷缩在郑光明的怀里,突然,她猛地直起身来问:“什么!叶茜去了南州!消息确切吗?”
“姐,没有半点出入,十点二十五的火车。”
“好啦,我知道了。”邹静芳想了想,又嘱咐道,“文虎,最近形势很复杂,你在外面也要收敛点,千万别捅什么篓子。”
“姐,你就放心吧,即便……”邹文虎本想说,凭我邹文虎今时今日在东州呼风唤雨的能耐,即便是捅了什么娄子,稍微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摆平。不过仔细一琢磨,还是先应承下来为妙。
夫妻之间营造的美妙气氛就这样被叶茜打破了,郑光明下了床,走到阳台上,打开窗户,抽着闷烟。邹静芳披上淡蓝色的蕾丝睡衣跟了出来,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身体略微发抖的丈夫。
良久,她才问:“光明,你有什么看法?”
“看来这个叶茜真的要和我死磕到底了!”他冷哼了一声说。
“不是叶茜,而是她身后的团队,黄茂森等人一直在咬着你不放,叶茜只不过是他们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先是三合县,紧接着是在商学院百般的刁难,现在又是南州,不难判断一切都经过周密的计划。”说完,邹静芳又试探着问,“光明,南州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关于东城集团在南庆的“盘子”,邹静芳所知道的就是丈夫郑光明大手笔行善的同时,也打通了南州官场上的关系,包揽了绝大部分灾区拆建和重建工程,其中的利润不可言喻,极其可观。可是,除此之外,他在南州还经营着什么生意,就连对自己这个做妻子的也是只字不提,南州的盘子一直由他的亲妹妹郑曦在打理。
“能有什么问题,我们在南州做的是正当生意,她叶茜要查尽管让她查去。”
“光明,你看要不要给小曦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她也好有所防备!”邹静芳依然有些担心,虽说是正当生意,但这些生意毕竟是用慈善换来的,这一点,郑光明也从未否认过,毕竟做慈善需要钱,而这些钱都来源于企业的利润,因此,经营好企业,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合法利润和做慈善不仅不冲突,更是相辅相成。不过,邹静芳也是个生意人,她深知,如今的社会,完完全全干净的生意,尤其是大生意几乎是不存在的,必须要借助一定的手段和资源,而叶茜需要的就是把这些东西扩大化、夸张化!
况且丈夫郑光明今天的反应有些反常,不得不让人更为提心吊胆。
郑光明思忖片刻,才淡淡地说:“现在还没这个必要,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乱子,再处理也不迟,这个节骨眼上,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东州吧。”
看郑光明心意已决,邹静芳也就不再说下去,同时她暗自祈祷,希望南州那边一切相安无事。她将脸贴在郑光明厚实的后背,柔声地说:“光明,不早了,先去睡吧。”
南州和东州挨着边,坐火车,不到两个小时。叶茜一行到了南州,恰是午饭时间。来接她的是一辆低调的沃尔沃S80,主人是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藏青色的名牌西装,PRADA的公文包,一看就是个成功人士。叶茜只知道他姓贺,具体叫什么她也不清楚,牵线的是夏志文,据说是他的朋友,而且混的还是官场的圈子,年纪轻轻就担任着南州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一职,不仅是少壮派,还是实权派,前途无量。
“叶作家还是第一次来南州吧?”贺亮边开车边侧过身微笑着问道。
叶茜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的笑容太迷人了,尤其是那一对浅浅的酒窝,她竟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像极了多年前和夏志文初次见面的感觉。而且叶茜一向非常乐意别人称呼她为叶作家,听起来不仅顺耳,还暖心。人这一辈子在社会上无非就是混个名声,而能代表名声的就是头上的帽子,官场上大家铆足了劲比谁的官帽大,普通人比的是头衔,比如什么协会的会长,什么联合会的主席,什么艺术家,作家……有了帽子和头衔,办起事来,绿灯就多了,红灯自然也就少了,往往可以事半功倍。
“三年前的夏天,来过一次。”叶茜也笑着回应道。
“三年前的夏天,那时候的南州正遭遇了超强台风,损失惨重啊。”
“当时我就是冲着超强台风来的。”
“超强台风?”
“贺主任,忘了告诉你,我以前是一名记者。”
“记者!看来叶作家果真是多才多艺,说实话,那时候第一时间进入灾区的记者,尤其是女记者可不多,叶作家的勇气和胆识的确令人钦佩。”
来之前,贺亮只是听说叶茜是东州颇具影响力财经学者。消息来源于郭丽丽,而非夏志文。在这一点上,夏志文在叶茜面前,撒了个谎,不过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个善意的谎言,毕竟,一来,叶茜并不知道郭丽丽的存在,她也不需要知道,知道太多,对她、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二来,不管如何,目的是一致的,那就是继续揭开郑光明的老底。当然,为了把戏演得逼真,郭丽丽也早就跟贺亮打过招呼,让他在叶茜面前谎称自己是夏志文的好朋友。
贺亮和郭丽丽相识于北京,两年前贺亮作为南州市的一名优秀后备干部去往北京培训认识了郭丽丽。这对他而言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北京可是这个国家的政治心脏,许多干部进京培训一趟,镀一层金回来,不管有没有学习到实质性的东西,回到原地,平步青云,这也算官场上的一项潜规则吧。学习之余,贺亮也会参加各种饭局,目的是为了积累人脉,一旦上头,特别是北京有了人给你撑腰,说话都会变得有底气。正巧,那段时间,郭丽丽也在北京。两个人在一次饭局上相识,当时贺亮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
一个女人能轻而易举地拿下一个男人算不了什么本事,而能够同时周旋在多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吊足他们的胃口,让他们争风吃醋,又有一定的底线,只玩暧昧,不轻易赤裸相对才算是一门技巧。郭丽丽正是把这种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
自那以后,贺亮和郭丽丽之间多了一层关系——盟友,确切地说是政治盟友。但凡能成为政治盟友的,看中的是对方的价值,这种价值可以是眼前的,也可以是长远的。贺亮看中的是隐藏在郭丽丽身后的资源,据说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背景极深,她的干爹是一位东州市的主要领导。东州和南州,互为邻居,平时来往多。官场上,经常有互调。如果有机会去东州锻炼锻炼,也是个好机会。毕竟,东州的经济发达程度要远远高于南州。而在郭丽丽的眼里,贺亮是一支潜力股,年纪轻轻就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这一要职,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更关键的是,可以把他培养成对付郑光明的棋子,这就叫未雨绸缪。
“贺主任,您过奖了。您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作为,才值得我钦佩。”叶茜发现,和眼前这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相互吹捧竟是件如此美妙的事情,人和人之间没有共同话题是假,讨厌对方才是真。如果彼此有好感,自然会去寻找共同话题。叶茜想了想,又问,“贺主任,据说你是夏总的好朋友?”
“夏总!”贺亮愣了愣,才想起郭丽丽交代过的事情,笑着说,“你说的是夏志文吧,我和他可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出于职业病,叶茜本想问他和夏志文属于什么性质的朋友。夏志文这个人虽有城府,但是男人嘛,都喜欢在女人面前显摆自己的关系网。可是,自己跟了夏志文这么多年,却从未听他提起过贺亮这个人,就连三年前进入灾区时也未曾提起,这似乎有些说不通。不过,话到嘴边,叶茜还是咽了回去,毕竟这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情,问得太多,不仅会令人心生警惕,甚至会反感。
正想着,沃尔沃S80已经到达了贺亮为他们一行三人安排好的下榻酒店南州米兰国际大酒店,一家四星级酒店。
“叶作家,我们南州是个小地方,比不上东州,你们就将就着先在这里住下!”
“贺主任,你这是哪儿的话,这已经很好了,太客气了反而显得生分。”说着,叶茜很自然地从包里掏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塞给贺亮说,“贺主任,这是夏总托我给你带的。”
“叶作家,你替我转告老夏,以后可不能这么见外,大家都是朋友嘛。”贺亮嘴上客气着,说完,很自然地把银行卡放入口袋。
“贺主任,你放心,我回到东州后一定转告夏总。”这只不过是她的场面话,稍微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也不会傻到去转告这种话,既没有意义,更是画蛇添足。
送礼这档子事情讲究的是境界,你送得自然,对方收得自然,而且把该办的事情在规定的时间范围内办了,不绕弯子,这才是最高境界。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叶茜来南州的目的,郭丽丽大致跟跟贺亮描述过。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一来这是办事的规矩,二来他对郭丽丽在某些方面是有憧憬的。
“叶作家,一路奔波,想必几位也饿了。我在酒店订了个包间,就算是给几位接风洗尘,顺便尝尝南州的特色菜。”四个人进了包厢,没吃几口,贺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透过窗户,指了指对面的一幢高楼,说,“对了,叶作家,你看,对面那幢大楼就是郑光明在南州的产业,一家按五星级标准打造的豪华酒店。”
“就对面那幢楼!”叶茜顺着贺亮指头的方向往对面一看,据目测,这幢大概有二十来层,现在已经在修缮外墙,想必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竣工。没想到郑光明在南州果真有这么大的产业,又或者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她收回视线,又问,“贺主任,你也认识郑光明?”
“叶作家,你别忘了三年前他可是我们南州的大恩人,市委书记都认识他,我哪敢不认识啊。”
“据我所知,郑光明的东城集团不是做施工建设的嘛,怎么也搞起了酒店。而且,还是五星级酒店。”
“叶作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施工建设只不过是东城集团涉及的一个领域,是主业。早在几年前,郑光明就把触角伸向了其他领域,包括酒店投资,旅游业,还有房地产开发。南州的分公司,主要业务就是房地产开发。”
“是嘛,这我真是不知道。”叶茜愣了愣,想起了上次在东大商学院的慈善论坛上郑光明曾说过,东城集团的营业额不是一个亿,而是几十个亿。看来,这其中的玄妙之处,就在这里。想罢,她又问,“贺主任,你觉得郑光明这个人怎么样?”
“毕竟我和郑光明,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谈不上熟悉,也就不好下结论。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据说他经营的慈善事业有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慈善是假,赚取名声,牟取商业利益才是真。当然,这些也只是传言,不可全信。”贺亮的话只说了一半。
叶茜听出了弦外之音,不可全信,那就意味着,有些东西,还是可信的。既然来到了南州,就得深入地挖掘那些可信的东西,还原真相,揭露郑光明的真面目。
“贺主任,接下来……”
“叶作家,不急。接下来,三位先去房间休息休息,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
“贺主任,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