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丽丽拿起照片,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半晌,才放下。中午,黄茂森给她发照片时,郭丽丽就觉得这个颇具贵妇气质的中年妇女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却又肯定不了。到现在,依然模糊。
“不管这个女人是哪路神仙,既然郑光明特意去见她,就说明两个人的关系不简单。而且,光天化日,短时间见面,基本上可以排除是情人关系。要么两个人有生意上的来往,要么是郑光明有求于她。”
沈立话还没说完,赵曙光便顺势拍了个马屁:“沈公子分析得到位,非常到位。”
沈立只是笑笑,又说:“如果是单纯的生意伙伴,倒也没什么。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就得留个心眼。说明这个女人不简单,在北京城可能都是个人物。”
其实,道理大家都懂。沈立之所以急着表态,不是冲动,而是一种姿态。这个圈子,只有自己说了算,拍得了板。说白了,是给黄茂森和郭丽丽暗示,来个下马威。黄茂森是何许人也,自然明白,没计较,更没抬杠。毕竟,老领导交代过,大局为重。一个圈子和一套班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你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要了解,更要摸透。
“我完全赞同沈公子的看法。”黄茂森象征性地附和道,转而又把皮球踢给了夏志文,“夏总,你怎么看?”
自从叶茜在三合县离奇死亡后,夏志文仿佛丢了魂似的。每次见面,都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焉焉的,提不起精神。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叶茜和他有着多年的地下情,最关键的是,叶茜可是他旗下的《视觉》周刊的顶梁柱,首席专栏作家,合作了十余年。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来顶上。
据统计,上个星期,《视觉》周刊的销量锐减,还屯了不少的库存。当然,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他对叶茜的死是有所怀疑的,而且矛头直指黄茂森和郭丽丽。因为,他们二人曾在自己面前放出狠话,如果叶茜再一意孤行,就绝不客气。但是,一来,苦于无证据;二来,对他们的势力有所忌惮。只能是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不能说,更不敢问。为此,他甚至产生过退出这个圈子的念头,划清界限,分道扬镳。最终,还是打了退堂鼓。许多圈子,你进来,大家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别想着抬屁股走人。你一走,就意味着带走了他们的秘密,抓住了他们的把柄。以后,想要过安分的日子,绝无可能。除非,销声匿迹。想着,夏志文的心不禁抽搐了一下。
说到底,叶茜的死,主要责任在自己。当初,为了自身利益,利用她对自己的感情。设下局,让她去调查郑光明。原本,一切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百密一疏,最终,还是出了差错,被叶茜识破。这也倒罢了,大不了彼此撕破脸皮,恩断义绝。可是,叶茜却不听劝说,居然把矛头对准了黄茂森,这还了得。不久,她就被人下了黑手。
“夏总,你怎么啦,没事吧?”郭丽丽又追问道。
“没事,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谈。”
“那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打个电话让司机过来一趟就行。”
等夏志文走后,黄茂森声音低沉地说:“这段时间,这个夏志文的情绪一直不对劲,我们应该有所防范,免得让他反咬一口。”
“黄会长,你顾虑也太多了。像他这种角色,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如果他真的敢开口咬我们,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让他永远消失。”沈立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笑了笑。
黄茂森是“干爹”的老下属,亲信。而沈立是“干爹”的侄子。按理说,应该和郭丽丽一样,叫他一声“森叔”。可是,沈立却是开口一个黄会长,闭口一个黄会长,语气中又带着不可一世和轻蔑,太不懂规矩了。黄茂森恨不得他在东州狠狠地摔个大跟头,到那个时候,借老领导的手,把他挪开,才是上上策。
郭丽丽察觉到黄茂森的不悦,便转移了话题,说:“森叔,你不是准备请郑光明去德基会坐坐嘛。正好,到时候可以牵个线,让沈公子和他见个面。沈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也好,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郑光明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样吧,黄会长,等我安排好时间再通知你,怎么样?”
“我听沈公子的安排就是。”
谈完事情,已经是凌晨一点。沈立提出想休息,郭丽丽心领神会,便叫过黄栋梁,让他去安排。沈立走后,黄茂森望眼欲穿,直往下咽口水,恨不得也跟上去,释放心中憋着的那团火。在郭丽丽看来,黄茂森这个男人,有城府,有魅力,有胆识,优点远大于缺点。不过,他也有个致命的缺点,好女色,不仅好,还上瘾。一个男人,尤其是成功的男人,玩女人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玩女人玩得世人皆知,就是蠢事。有一次,黄茂森在酒吧看中了一个女人,居然糊涂到把她带回了家,结果被老婆抓个正着。这也就罢了,毕竟是家事。没想到,那个女人颇有来路,是东州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社团,文轩帮的头目,邹文虎的马子。邹文虎一怒之下,直接派了几十个人,去黄茂森的家里闹事。最后,郭丽丽找到了市公安局副局长王凯的门上,在他的斡旋下,此事才算了结。经历此事,黄茂森收敛了许多,贼心却依然不改。之后,他才发现,邹文虎居然是郑光明的小舅子,真可谓是冤家路窄!
一个星期后,黄茂森才接到沈立的电话,说是想会会郑光明,而且,口气强硬,当天就要见。幸好,黄茂森早有准备,几天前就和郑光明通过气,最近见一面,时间机动。郑光明倒也干脆,接到他的电话后,爽快地答应了,称一个小时之内一定到。
当然,爽快只是表面上的。对于黄茂森的邀请,郑光明也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在北京的时候,黄茂林就已经给他打过预防针。虽说心里极不情愿,但还是要去。黄茂森理由正当,师出有名,不好拒绝,也不能拒绝。这就好比被人将了一军,你不能不动,既然要动,何不深入敌营,一探虚实。
五十分钟后,郑光明便到了德基会的大院,一进门,就看到一辆扎眼的奔驰S65,奔驰S级的顶级车,市价300万左右。德基会是公益性组织,清水衙门,不可能是员工的座驾。莫非今天有贵客在?带着疑问,郑光明上了二楼,拐到黄茂森的办公室门口,门是半虚掩着的,里面隐隐约约地传出交谈声。他驻足片刻,上前敲了敲门。
进了办公室,里面的确有其他人。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装扮讲究,再加上不可一世的眼神。单从外表面人判断,此人不简单,应该颇有来头。仔细一打量,又觉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郑总啊,总算是把你盼来了。我还以为,你去了趟北京,看不上我这样的小庙了呢。”
“黄会长,东州才是我的家嘛。更何况,你这里可不是小庙,香火可是比许多地方都要旺。”
“郑总,你真会开玩笑。”黄茂森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依然坐着的沈立,介绍道,“对了,郑总,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了,这是沈总。跟你一样,也是个大慈善家,刚从国外回来,就拿出了1000万,和我们德基会合作,成立了教育基金会,专门扶持东州落后地区的教育事业。”
郑光明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的确见过,在报纸上见过。当时,就在脑海里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出手如此阔绰,又颇具神秘色彩,到底是何方神圣。想罢,他笑着迎上前,伸出手。沈立这才站起身,拍了拍精致的阿玛尼套装,故意把郑光明晾上片刻,而后,才半握住郑光明的手,脸却转向黄茂森,说:“黄会长,你这不是寒碜我嘛。郑总可是大慈善家,累积捐款达几个亿。这次在北京,又做出了‘裸捐’的决定。区区1000万,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微不足道。郑总,你说呢?”
郑光明听得出来,沈立的话,明褒,却是暗讽。同时,还夹杂着些许火药味。
“沈总,你过谦了。毕竟,做慈善,没有大小,没有高低。当然,更没有贵贱,只要拿心去做,哪怕是一分钱,也是值得称赞的。”
“对,对。郑总说得对,而且也不要拘泥于方式,官方的慈善机构也好,郑总的‘暴力慈善’,甚至是‘裸捐’也罢,都是在做大善事嘛。”黄茂森顿了顿,又说道,“不过,郑总,你走得可是太超前了。前几天,我得知你决定‘裸捐’的消息,难以置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是要面临许多压力和阻力的。毕竟,人和人之间,还是需要信任的嘛,人家沈总,刚从国外回来,跟我也是初次相识。不过,他对我们德基会却是信任的,一上来就拿出了1000万的真金白银。而且,这还只是开始,接下来,沈总还准备拿出500万,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孤寡老人,和我们德基会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郑光明淡淡地笑了笑,说:“黄会长,多年前,我们也合作过,但是……”
“郑总,任何事情都有个彼此磨合和适应的过程,偏听偏信,难免会产生误会。只要你愿意,我们德基会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黄会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说实在的,我已经习惯了我做慈善的方式。而且,这次去北京,也得到了许多新的启发。我看,咱们彼此还是以两条平行线的形式各自发展吧。”
郑光明此话不假,在北京,他和那位致力于慈善事业多年的企业家,进行了密谈。以往,以个人的名义,成立基金会来做慈善,没问题。问题在于,私人基金会必须要依托官方的慈善机构,简单点来说,你的手上既没有主动权,也没有支配权,更没有拍板权。动不动还要看他们的眼色,俨然成了二等公民。这些年来,这位企业家,一直为此奔走呼告,终于有了转机。据说,上面的政策开始松动了,允许私人基金会,完全自主地参与慈善事业。那么,接下来,就可以将暴力慈善和这条路子相融合,加以创新。
“郑总,平行线稍微拐个弯,不就有交集了嘛。”
“黄会长,这可不一定。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彼此都向外拐个弯,距离越来越远。”
沈立冷哼了一声,说:“郑总,两条平行线并驾齐驱,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其中的一条永远消逝。”
黄茂森和沈立唱起了双簧,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实则都是黑脸。双方绕来绕去,绕了好多个弯。无非就是提醒郑光明,玩归玩,规矩还是要懂的,玩过了火,容易引火自焚。郑光明自然明白,过上几招,便收住话题,称有事要办,离开了。
“黄会长,看来这个郑光明也没什么,自视清高,不识抬举。终究有一天,会让他尝到后果。”
“沈公子,郑光明这个人一向如此,性格执拗得很。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不得不承认,手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是嘛,我倒不觉得。”说着沈立轻蔑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