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7日,正逢周末。
上午九点,一辆东州大学的校车进了三合县。很快,便上了主干道解放路。副县长徐利华带着十几号人,一字排开,场面壮观,早早地就在政府大院门口候着。
一见沈立下车,徐利华便疾步迎上前,堆着满脸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沈公子,总算是把你盼来了!”
沈立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徐县长,好久不见。”
在三合县任常务副县长时,徐利华曾是东州的邻市,南州的发改委副主任。发改委是实权部门,徐利华却有着难言之隐。他的屁股在副主任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八年,纹丝不动。主任一换再换,就是轮不到他头上。当个一把手,居然比中彩票的几率还要低,这也太有悖常理了。再这样下去,难免有朝一日,以前的下属,都要骑到他头上拉屎。不过,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一无资源,二无人脉,三无背景。这种人升迁了,才有悖常理。
一次,徐利华赴省城,参加大学同学会,经一名地产商同学牵线,攀上了沈立这一层关系。当时,沈立正巧从国外回来办事。一回生,二回熟,彼此称兄道弟后,徐利华瞄准机会,有意向沈立吐起了苦水。当然,光吐苦水,是无济于事的。既然要活动,盼着仕途上有转机,该表示的要表示,该花的钱要花,一样都不能落下。这就叫投资,而且,看的是长期效益。不仅如此,还要投其所好,这很关键。更高的境界,是把对方的喜好,当成自己的喜好。即便不懂,也要临时抱抱佛脚,上个网,查些资料,恶补一下。臭味相投,彼此间的距离,无形间就被拉近了。经老同学点拨,徐利华把准了沈立的脉,这个官二代有两大癖好,第一,是女色,尤好学生妹,专攻省艺校。徐利华盘算了一番,玩一个学生妹,即便是新鲜出炉的,顶多万把块钱。显然,不够档次。顶多,只能算是“饭后甜点”。第二,是沈立的“正餐”,喜欢收藏手表,奢侈品还不算,还得要是限量版的。为此,徐利华咬咬牙,孤注一掷,花了五十多万,托朋友从香港带来了一款卡地亚的限量版对表。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沈立倚仗着沈大官人这张虎皮,很快,便打通了各路关系,为徐利华谋得了一份好差事。不过,不是在南州,而是在邻市东州。这也就算了,还是在东州最贫困的县三合县,任常务副县长。刚开始,徐利华大惑不解,甚至于,心中是有气的,觉得沈立是在敷衍自己。之后,经沈立一点拨,心也就安了。当时,沈立送给了他六字箴言,“走直路,绕活弯”。
不出两年,徐利华刚刚坐稳常务副县长的宝座,便迎来了政府换届。有传言,县长薛桓要进市委班子,谁来顶替他的位置,众说不一。当时,最有希望的,不是徐利华这个常务副县长,而是副县长孙兆迪。和徐利华相比,孙兆迪的优势明显,土生土长的东州人,踏入仕途便把根扎在了三合县,一呆就是十几年,根基很深,盘根交错,可谓是一方“土皇帝”。而且,上面有人。正着算,反着算,徐利华都落入下风。不过,任何事都有变数,徐利华正是抱着这份侥幸心理,给沈立打去了电话,沈立的回复很简单,意思也很明确,一切早有安排,以静制动。
果不其然,孙兆迪在私底下“动了起来”。不过,意料之外的是,他这次并没有把赌注押在老上级刘洪涛的身上,而是押在了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黎波的身上。黎波可是沈大官人的人。之后,孙兆迪便出了事,被市纪委“双规”了。现在看来,这是个局,沈立和郭丽丽等人设的局,为的就是把孙兆迪从三合县连根拔起,然后,把徐利华这个傀儡推上台,而他们,依然可以隐藏在背后,为所欲为。用无形的手,控制有形的手。同时,又能把郑光明拖下水。这一招一箭双雕,着实是妙!
沈立这次来三合县,不为别的,是冲着慈善来的。之所以选择在今天,也颇有一番用意。慈善圈里的人都知道,10月17日,是“国际消除贫困日”,今年的主题是“缩小贫穷与体面工作之间的差距”,意思很明确,关注就业,努力创造更多、更体面的工作岗位。
办任何事,都需要有由头,由头对了,事半功倍。做起文章来,自然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顺。
既然要做慈善,就得把握好分寸,至少,要做好表面功夫,不能过于张扬。开着宝马、奔驰;拎着LV、GUCCI;戴着卡地亚、劳力士,显然是不行的。该低调的时候,必须要低调。因此,此次前来,沈立、郭丽丽、葛辉以及黄茂森,坐的是东大的校车,借的是东大商学院校友基金会的名义。当然,也离不开德基会,这是他们摇旗呐喊四处作秀的平台。
主宾双方一一介绍。
沈立略微皱了皱眉头,说:“徐县长,你这阵势搞得也太大了点吧。传出去,怕是影响不好。”
“沈公子,你放心。三合县,只要有我在,不该传出去的,就不会传出去。”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沈立惊讶地看了看眼前的徐利华,既熟悉,又陌生。上次见面,他还只是个受尽窝囊气的怂包。如今,身份变了,气场变了,就连说话的底气也变了。怪不得,在官场上,几乎每个人,每天都在费尽心思,为的就是弄一顶更大的官帽子来戴戴。显摆显摆,招摇过市。这就是权力的魅力,归根到底,是欲望的魅力。
来自权力的欲望,犹如鸦片。一沾,就会上瘾。想戒,几乎不可能。
“徐县长,不管如何,还是收敛些为好。别忘了,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来做慈善的。”郭丽丽冷笑了一下,适时地泼了盆冷水。
郭丽丽和官场上的人素有来往,下至乡镇干部,上至省级领导,甚至是京官。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一朝得势,就把尾巴翘得比天高,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的人。
“徐县长,郭总说的是,是该低调些。”沈立接过话茬,再次提醒道。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徐利华的办公室。热脸贴了冷屁股,徐利华只好作罢,尴尬地笑了笑,急忙吩咐秘书泡茶。
“徐县长,这可是上好的铁观音。”沈立呷了一口,一股醇香,穿过喉咙,直入肺腑。
正巧,沈立近来痴迷上了品茶和茶道。倒不是真的喜欢,而是一种需求。现如今,领导干部到了一定的境界,讲究的是修身养性,陶冶情操。各类饭局,能推则推,即便去,也不再胡吃海喝。有了空闲,品品茶,练练书法,搞搞收藏,打打太极。大领导如此,你也要跟着如此,这就叫站队伍,更得体地来说,叫与时俱进。即使你不懂,也要装懂。其实,大多数领导也是不懂的。
沈大官人就是个典型的例子,隔三差五地把沈立叫到家中,品尝他亲自泡的茶,欣赏他的书法作品以及各式各样的收藏品。沈立只能硬着头皮去,虽说是叔侄关系,但伯伯毕竟是大领导,极好面子,一直被捧得高高在上。因此,该拍马屁的时候,还是要拍,要不然,难免会失宠。
徐利华心中暗喜,没想到,沈立这种在国外生活多年的高干子弟,也好品茶这一口。
“沈公子,这个铁观音,是我托福建安溪的朋友,亲自去茶园采摘的。不仅口感好,而且绝对无公害无污染。你要是觉得合口味的话,我准备一些,让你带走。”
“品茶方面,我也是半路出家,算不上内行,主要是受了我伯伯的熏陶。他最好的,就是铁观音这一口。”
徐利华像是捡了宝,这条信息对他而言,是无价的。徐利华曾向沈立提出去沈大官人的家中走一趟的请求,却被拒绝了。毕竟,沈大官人对他,还是处于观望状态,还没到直接建立联系的时候。不过,现在不能见,不代表以后也不能见。既然如此,现在该积累的,就要慢慢积累。尤其是他平时的喜好,摸准了这一点,就有了相对的优势。
徐利华喜欢用相对这个词,相比较于绝对,相对不死板,有空间,有回旋的余地。而且,有竞争。有了竞争,才有升迁的机会。绝对,放在古代,只适用于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但是,有一点,徐利华一时间还猜不透。沈立的这句话,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点拨。随即一琢磨,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悟到了。
“徐县长,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嘛。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大约过了一刻钟,郭丽丽提醒道。
“郭总,我办事,你放心,该安排好的我都安排好了。”
徐利华本想和沈立等人一样,称呼郭丽丽为“丽丽”。想了想,毕竟是初次见面,直呼其名,过于轻浮,显然不妥。万一引起她的反感,得罪了她这个东州第一名媛,日子可就不好过喽。据说,她和沈大官人的关系,也非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