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苜蓿的承恩殿,延龄被里头的金碧辉煌唬了一跳。一个大大的剪喜正贴在厅前,喜烛粗大,十分气派。小禄子告知延龄,在这个房子有个拐弯口,一拐就能对见一个屏障,里面便是一夜春宵后熟睡的两人。延龄的脸飘染上一层绯红,她隔着障子,卑微地低着头,轻声道:“早安。陛下。早安,娘娘。奴婢将用水放在这里。”
床上的阿斯易醒,他梦里闻声,微微睁开眼睛。怀里是昨夜撒娇的苜蓿,如今仍然酣睡。卡斯温柔地放下怀里的苜蓿,撑着床柱下了地。可能是昨日酒水过量,他感觉头晕脑胀,又巧余光瞥见地下还跪着一个送水的宫婢,就吩咐道:“叫药膳房开两剂醒酒茶,一杯送来吾王的书房,一杯拿给你主子用。”
延龄听声觉得熟悉,却又不敢抬头去看是谁,只顾应允:“恩。”
卡斯也觉声线熟悉,但实在头痛欲裂,然没多想。漱口完毕,就将龙袍披上,更来不及动小禄子的点心分毫就匆匆忙忙上早朝去了。
药膳房里,刚煮好的醒酒茶散发出淡淡的茶香。闻着茶香,延龄不慌不急地包扎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就在刚刚,她被药罐飞溅出来的滚烫的茶水热了一下,十分吃痛,手没拿稳就被这不规则的药容割出一个伤口。但在这一周里,她已经习以为常了。看着满是伤口的双手,延龄轻轻地叹气。
收拾完毕,正巧遇上刚进房的两个宫女,见状,她们又是一番讽刺。
“呵,看看人家!”稍胖一个话茬最多,她用手指对着延龄的脑瓜说道:“丫鬟命,小姐身。才熬个药就娇贵得要死。”延龄本权当耳边风,她倒好一碗茶水,正准备要放在托盘上,岂料胖丫头不甘,又添了一句:“啧啧啧,真是没礼貌。有娘生养没娘教。”
有娘生养没娘教。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着延龄的心,本是亲娘,当年却执意要跟自己玉石俱焚;而曾经高贵的身份,如今委曲成一个任人差遣的婢女。这无疑是她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延龄没有太多顾虑,她停住的手突然一甩,将高温的茶水一下子泼到胖丫头脸上,后者立刻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这一声嘶叫,很快就引来了附近一批正在忙活的小宫婢,她们围着延龄,聚成一个圆圈,不断地骂着秽语。不知是麻木还是难受,延龄对此充耳不闻,只顾倒好她的茶水,在转身际,赠给她们冷冷的一笑。
胖丫头见状,炸毛了,直接扑过去跟延龄扭打起来。
就在身体被动承受比她更压抑的重量的那一刻,延龄脑中闪过当年母亲狰狞的模样。她是那么可怜地喊着,哀求着,到头来却还是换不到母亲一丝的怜悯。
在感觉就快窒息的时候,出于身体的本能,延龄举起手正要给胖丫鬟一拳,却忽然感觉身上轻了。一只白皙的手将胖丫头拉了起来。本来昏暗的视线,突兀地出现了一道暖人的白光。胖丫头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正要开嘴讨伐是哪个半路程咬金阻碍了她的好事,这一转头却见兰卡亲王。她一个仓促,跪在茶壶的碎渣上,疼得她呀呀叫娘,但还是说着饶命饶命。
时间仿佛在他出手相救的那一刻停止一般,就若这个世界上,在她身边的只有兰卡一人,延龄不知为何,只感觉心中温暖。
“还好吗?”他向她微笑,友好地伸出右手,而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胖丫鬟立即攀过来抓住兰卡的手,并流着眼泪委屈状:“兰卡王爷!兰卡王爷!这个贱丫头!您看!她把茶水泼在我的脸上!!您看,这里!您看”兰卡仍是笑着,他温柔地扶开胖丫鬟的手,目光不移地看着延龄。身上疼痛减退,心中害羞涌起,延龄别过头,拒绝兰卡的好意。
“兰卡亲王!别管她!她就是这样的人!她根本不值得您..”告状的话还没完,兰卡便插话道:“起来吧,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闻言的延龄一愣,开话却说:“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拿起水瓢子走出药膳房。醒酒茶没了,她还要重新再做一壶。
安顿好胖丫鬟之后,兰卡还是追了出去。待他来到井边,小人儿正努力地拉着麻绳。“哎!”他边走边叫着:“你可以继续做工。但是,先要把血止一止,对吧?”后又回头吩咐别的宫女熬一壶解酒茶送到他的行宫。延龄皱眉,无语。兰卡走近,低下腰身去看她。“延龄别难过。我知道是你。”
延龄猛然一怔,装水的桶子从手中滑落,湿了两人的鞋。
她歉意未及,兰卡早已笑着对她说:“喏,鞋子湿了,现在有理由去本王行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