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初见到梵高了。一只耳朵的梵高正在冲着她笑,笑着笑着,饱经风霜的脸就变成了时令扬的温暖模样,他喋喋不休地说:“小静,今晚的菜是樱桃鸡额,只有我能吃,你不能吃,不准骂人,要做个淑女……”
她正懊恼着,梵高又变成了卫默的冰冷样子,用眼角乜斜着她的画刻薄定价:“这幅二百块,这幅四百,一百,一块……”
她挥拳便打,听到一声压抑的呻吟,她的手被死死的扣住。
终于,眼前呈出一片深蓝,她睁开沉沉的双目,却见卫默倚墙坐在他的身边,单腿屈膝,另一只脚上,石膏褪尽。他洁白如雪的白衬衣,亦被烧得褴褛支离,结实的胸膛暴露于人前,通身被水浇过一般,手中,还牵着自己的手。
静初本能地把手一缩,卫默的手却死死的钳住:“别动!”
静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昏迷之中,竟一拳打在他的伤腿上。她低头看看自己,T恤碎了一大片,头上还包扎着什么,摸一摸,似乎正是从她T恤撕下来的布料。
她的画端正放在她的身边。有几幅画已然碎掉大半,所幸,她最得意之作《少女与繁星》《梦之屋》居然完好无损。
“难不成,你是救了我和画?”静初盯着他抖得筛糠似的伤的腿,有些失措:“可是,万一留下后遗症呢!”
卫默面色沉寂:“从此互不相欠。”他的额间冷汗直流,将冰雕雪琢的冰山脸湿透,他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嘴唇已然被咬破。
静初抱着相框,眼眶忽然就热辣辣的:“你很疼吧?你把我拖出来就好,还管什么画!你要是瘸了,我可赔不起!你不知道打急救电话吗!”
卫默摊手,静初这才发现周身后空的仅剩下空气,染了油彩的帆布包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卫默身上也空空如也。
不远处,消防员们还在善后。这场大火实在太猛了些,卫默的咖啡馆化为灰烬。她问不远处店里饮咖啡的人借了电话,拨通了急救,归来时,卫默正意趣盎然地望着这条路,用微颤的声音说:“你看。”
静初顺势望去,这条路此时明亮的紧,灯光铺就了整条大道,隔壁酒吧的座位上十分寂寥,只坐了几个围观火灾的人啜着鸡尾酒,曲终人散、灯火阑珊,星空幽蓝。
“夜间露天咖啡馆!“静初惊喜地叫着。此时的场景,竟与梵高画中场景有七八分的相似,巧的是,不远处亦有尖顶的教堂,唯一遗憾的是,夜空中星子太少,不似画中的流萤漫天。
然而,这已经相当难得,两人静静地打量着这条金黄色的路,无言,空气中的气氛却不知何时融洽起来。
夜风恰在这时轻飘飘拂面而来,像月亮掉下的纱铺在脸上,把静初蒙在纱里,这纱干爽的,清凉的……
忽然,卫默抛出一句话,生生将这层月的纱撕碎:“你的画,根本不算艺术。”
一句话,足以让静初通身聚翻江倒海的烈火。她轰然起身:“是你欣赏水平有问题!我读大学的时候,我的画被认为是全学院里最棒的!那时候,我的形态艺术作品还被展出过!”
卫默冷笑:“你们学院算什么。”
“你……”静初连连摇头,心中那艘千疮百孔的船,一如适时撞击在冰山上,划破了一个大洞,从此迅速沉默:“反正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