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的妥协，她与同学（2）
地下停车场里光线十分有限，在这深夜时分，要不是高跟鞋的咯咯响声，孙艺是不会注意到附近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其他人。
他顺手打开车灯，照亮了别人前方的路。
是她！
吕家圆怀着感恩的心望向光源，然后有丝诧异：“孙公子？”他站在打开的车门边，不知是要上车还是刚下车。
“这么早？”刚好是零时。他又皱眉了。
“是啊，你要出去吗？”
“打算出去找吃的。”
“我刚好打包了些小吃，赏脸吗？”圆圆提高手上的饭盒晃给他看。
孙艺看饭盒时，顺便打量到她此刻有别以往的刻意打扮：珍珠红的似唐朝服装又似和服款式的丝质上衣，搭配卡其色的较为硬质的A字及膝裙，脚上的是一对金色有闪闪亮水钻的高跟凉。
几个字形容：高贵、雍容、华丽。
挺配合她圆润的葫芦似的身材，要是她活在唐朝，必是君子好逑的对象。
“等我。”孙艺说。
孙艺关上车灯，锁车。
突然暗了下来不太习惯，圆圆掏出手机按亮了，微弱的光线略胜于无。
“走吧。”孙艺领先走去。
“除了中门外，其他门都上锁了。”他好像走错方向了。
“你方向感一定不怎么样。我们正在走向中门。”
“我承认，一到这负一楼我就迷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有时候光是找自己的车就要找好半天。”
“你去约会？”问题脱口而出之后，孙艺才惊觉自己问了什么，后悔得半死，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约了旧同学见面。”她不以为意。
“还以为是男朋友呢，让人失望。”是那天见到的男子吗？
“目前还不是。”圆圆感觉到容笑天对自己有好感，他没表示，她就不当一回事。
“努力！”孙艺分不清自己是给她鼓励还是给那个男的鼓励。也搅不清那两个字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圆圆哈哈笑。不是淑女那种笑不露齿的笑法，她是那种乐了就哈哈笑得欢的人。
爽朗，明快，纯粹。
孙艺挺欣赏这样开怀的笑声。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约会啊？”有位年过四旬的同事经过有说有笑的两人时突然从老花镜后溜来一眼兼冒出两个问号。
“胡说！”孙艺冲口而出一句斥责。样子看上去挺凶的。
“干嘛反应这么大？开开玩笑轻松一下。”同事的脸色不太好看。
圆圆悄悄拉了拉孙艺的衣袖，笑着对同事说：“从地下停车场到急诊科。勉强算是几分钟约会吧。”
“去，没戏。”同事推着老花眼镜走开。
孙艺眼睛向天花板上看去。心想：多事的人唯恐天下不乱。
“她应该去换眼镜了。”他哼。
“同事间说说废话别太认真啊。你的严正声明通常会被当成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不以为意又或者大方‘承认’，他们反而知道你在开玩笑。”
“我不拿那些事开玩笑。”孙艺狠狠瞪她一眼郑重声明。
吕家圆几乎没举双手投降：“好好，那就不开玩笑。吃东西，我们吃东西。”
她心想：这个孙大人还真是正经得吓人。以后记得不要和他同台吃饭，以免消化不良。
“什么事这么好笑？”
“大清早有名老外由翻译陪同来看病，也不晓得那翻译是怎样个译法的，老外居然被吓得打电话去大使馆哇哇叫大呼救命，原因竟然是因为医生给他开了输液的单子。”
“他生什么病？”
“发烧啦。”
“天！太夸张了吧？输个液而已，犯得着喊救命喊到去大使馆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欧美等西方国家，甚少医生会给普通的发烧感冒的病人打针输液。在人家的认知中，只有较严重的病程才会给输液，那老外一听到要输液，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吓得赶忙找大使馆。”
“国情不同，吃药好得慢，打针输夜快，在时间就是金钱的今日，人们都追求最高效益与速度。”
“中国人太迷信打针输液，感冒病人来看病，我给他开两天药叫他多休息多喝水，他却不干，偏要我给他打针输液，说是这样好得快，天晓得这跟杀鸡取卵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明明是可以通过消化系统完成的最‘自然’的吸收利用工作，偏偏强加给血液循环系统，又不是肠穿肚烂了，干啥要舍近求远？很多药物，像鱼腥草、小柴胡、双黄连、左氧氟沙星等等的药物，口服是没啥问题的，可是一换成注射，不良反应就是统统出来了，我说，我是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病人是怎么了，唉！到底是要治病还是要致命啊？”
“博士，王志刚，小林医生。你们三位要开会请移架会议室好不好？你们在照响我工作啦。”圆圆再也受不了这帮三叔六公，不客气地下客令，她不想再被护长唠叨。
“我们是怕你太寂寞好心来陪陪你。”王志刚油嘴滑舌的功力所向无敌。
“大白天的我忙都忙不过来，哪有闲工夫搞寂寞，要陪我说话，请在M班时出现，谢谢。”
博士和小林医生相继忙去了，只剩下一名王志刚赖着不走，还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干嘛啊你？怪怪的样子。”
“听说你和孙公子……。”
“圆圆。”小恋走过来打断了王志刚的话。
“哎？什么事？”愉悦轻快的响应向来是圆圆的招牌。
“我这张沐足卡送给你姐。”
“你不去吗？”科室偶尔能得到一些企业赞助，有时是饮料有时是美食餐卡，这次是沐足招待。
“我——”小恋神秘一笑，看了眼王志刚，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含糊其词：“我没时间，你和你姐去刚好有伴。”
“那谢谢啦。”是吗？圆圆用眼睛询问好友。
小恋睇她一眼，不作任何表示地快快走人。
圆圆已经从她脸上得到答案了，她把玩着沐足卡，若有所思起来。
“你什么时候要去？”王志刚随便问问的样子。
“也许星期六，也许星期天。”圆圆随便答。
“芳宜的脚好了吗？”
“已经好了。”
“接送他的男人是谁？你姐夫？”
“她大哥。”
“没听你提过你还有哥哥。”
“她大哥不等于是我哥哥。”
“什么意思？”
圆圆终于回过神来：“你问这么多干嘛？”
“随便问问，对了，听说你在恋爱中，恭喜你啊！”
“我在恋爱中？怎么我自己不知道？怪事！”大千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圆圆心想。
“不管你要不要承认，反正恭喜贺喜你了。”
王志刚说完就走人，留下一头雾水的圆圆在纳闷。
“你乱说什么？”孙艺语气带有不认同。
“我不乱说一通分散她注意力，难道还要让她继续审问下去吗？你以为吕家圆好骗啊？”
孙艺盯着王志刚，不解地问：“你干嘛盯着她姐姐不放？花花公子动凡心？你的心动能维持多久？你一定要去招惹她姐姐？你为何拖我下水陪你追女？我很忙。”
王志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安地敲动着，不答反问：“换作是你，你会怎样做？”
“你认真？”孙艺不无震惊：“你知道，她过去复杂得紧。”
“我知道！我知道却是明知故犯，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要什么结果，但我就是受不了就这样作罢，也许，我要的只是个理由——对她死心的理由。”
“我看你是受不了被人拒绝，输不起，黄金单身汉也有被无视的一天，你大概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看你就算了。别为难别人也别委屈自己。”孙艺肯定自己不会看上那么“复杂”的女人。作践自己自降身价也不是这种做法。
圆圆就简单多了。
他喜欢的女子要简简单单，千万不能有“太多”的过去，要情投意合心灵相通，还要长相身材都过得去才行，不能瘦到跟竹竿没两样，也不能只见脂肪不见线条。
阮如长的是不错。可惜……
可惜——话不投机。要是她能有一点点吕家圆的应对得体善解人意豁达大度的话，那该多好啊。又或者吕家圆能有第三次发育——一定要是纵向的发育，千万不能是“横向”发展，那就……
想什么呢？孙艺你有病不成？胡思乱想些什么啊！神经！
不是发神经也不会陪王志刚一起疯。自己向来不是这种有“闲情逸致”的人。
看来，自己真的是有问题……
“……可见你眼里没看见过任何女子。”
回过神时，只听见王志刚这句话，孙艺不置可否，既不承认也不否定。心想：但愿如此。
“看来你今天不会太失望，九点钟方向。”孙艺一眼看到了吕家圆，她今天穿了件黑色的大领口中袖上衣搭配的白色西裤，金色高跟鞋金色带灰的提包让她显得不是那么的胖。
她也是一个懂得收拾自己门面的人。
“怎么只有圆圆？”
是吗？孙艺经王志刚一提才惊觉自己只顾着打量吕家圆而忘记了“正事”。幸好他眼尖，立即将错误更正回来，指给王志刚看那个蹲在圆圆身后几乎被遮挡住的娇小的身形。
“她在开防盗锁，要走了。你下车去截住她，我将车掉头。”王志刚二话不说推孙艺下车。
孙艺习惯性地看一眼老天爷，爬了下头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向那对姐妹。
“刚来还是要走？”
“真巧啊孙公子，你刚到还是也是刚做完？”圆圆碰到他并不意外。
芳宜将防盗锁放进车尾箱里，含笑向孙艺点头：“你好。”
“你好，呃，你们要回家还是回医院？”孙艺看着圆圆说话。
“我们打算……”
“Hello！”王志刚终于将车子掉好头开了过来，潇洒地按下车窗跟姐妹俩打招呼。
圆圆看看王志刚，又看看孙艺：“你俩一起？”
孙艺做了个不就是嘛的表情回应她。
“快中午了，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太阳顶晒的，别站着聊天了。”王志刚说。
圆圆看向芳宜，芳宜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圆圆又看了眼王志刚，再看看孙艺，才道：“也好，我们本来就打算去吃西餐的。”
“上车吧，吃完饭我再搭你过来取你的车。”孙艺不容分说将吕家圆推入后座，他从另一边也坐了进后座。
芳宜重新锁上摩托车防盗锁。
“你搞什么啊？”圆圆拍拍王志刚的座椅问。
“给自己制造机会。谁叫你老是从中作梗。”多么直截了当的回答。
“你还拖孙公子下水。”
“要不然朋友是要来做什么用的？”多么理所当然！
“你……”圆圆要说什么却住了口，因为芳宜打开车门坐在王志刚身边。
圆圆看向孙艺，眼神在说：“连你也陪他疯？”
孙艺耸耸肩：我能怎样？
他们没可能的，别折腾了——圆圆摸出手机给孙艺发短信。
顺其自然！你就不能当欢众？安静看戏。孙艺回复。
我还不够安静吗？我一只字也没说。
孙艺看着手机荧幕上的字哑然失笑。
为什么坚决反对他？感情的事旁人不适合插手。
他太花，没将来。我不插手她也不可能接受他。
他花但不滥。
我不要姐姐受伤。
你太保护她，有必要吗？难道她是玻璃做的？我看他是认真的。别误会他的动机。
他不是好丈夫的人种。动机再美丽也是瞬间的灿烂。转眼他又会被别的美丽吸引而去，到头来受伤的又会是谁？她好不容易才浴火重生。我不希望她再“死”一次，不是每一次都能“复活”。
她发生过琼瑶式的惊天动地的故事？
一言难尽，都是臭男人坏男人死男人害的。
小姐——
Sorry！我不是骂你，你知道的。
在你心目中，怎样的男人才能算合格？怎样才是好丈夫？
不作奸犯科不危害他人和社会就是合格的人，不论男女，好丈夫？像阿潘那样吧，你也许也可以是。
我？何解？
你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人，也不花心。
谢，我要工作。
我上M班，自带宵夜，算你一份？
谢！
圆圆丢开手机，在床上滚圈大呼：“手好酸！眼睛也酸——”
“你跟谁发信息啊？铃声响个不停。”芳宜在厨房里忙着。
“同事啦，姐，好了没有？”自从那天她首开先河给他发了短信后，接下来好像就习以常。
“再五分钟就好了。”
“我已经闻到香味了，好想吃哦——我有个会做好吃的姐姐真是幸福。我要半盘萝卜糕，麻烦帮我切成小块小块状，谢谢美女姐姐。”
“半盘？你吃得完吗？别学祈祈眼睛大肚子小哦，唉，你倒好！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我为你做这做那，我跟你换位好了。”
“哈哈哈，你会说甜言蜜语吗？你啊硬得像块石头，做菜你比我行，口甜舌滑可就比不上我了。”
“所以我是动手的人。”芳宜没好气地说：“我真是太宠你了，要是哪天你嫁了人，却只会给丈夫做煎鸡蛋……”
“我还会蒸鸡蛋，炒鸡蛋，炸鸡蛋。”
“你还炸弹呢？你是几乎炸掉房子。”
“结果还不是没事，罪名不成立啦！没事！”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好好学学厨艺啦。”
“我找个厨师嫁了不就得了。”
“那你倒不如说让我给你做一辈子的饭算了。”
“好主意！姐，下半辈子我们就相依为命吧——”
“我才不跟你相依为命，我有女儿。”
“那我怎么办？”
“看着办。”
“唉——没行情啊！”
“你们科里不是还有几个单身汉吗？我看孙公子挺正派……”
圆圆不等芳宜说完就打断她：“别痴心妄想了，人家堂堂一名大医生怎么可能看得上我们这些小护士！当医生的眼光都是很高的，和他们相配的要么同样是医生，要么就是公务员。”
“医生和护士不是常被视为理所当然的配对？”
圆圆一点儿不觉得是：“我还没见过现实中有几对医护配。电视剧都是骗人的，缟剧一点也不懂得从实质出发实事求是的道理。”
“顾名思义，编剧编剧，不瞎编哪来的剧？当然是不可能实事是事啦，我觉得孙公子是挺不错……”
“姐——”圆圆有些烦了：“人家孙公子有女朋友了，人长得漂漂亮亮的，身材又高挑又有料，还是国家公务员，你快死了这条心吧，别乱想了。”
千万别乱想啊吕家圆！
——她在心里叹息。死了这条心吧！
容笑天又约了圆圆在旋转餐厅见，她等电梯时居然非常巧合地碰上了孙艺和他女朋友。
她进，他出，两人碰面时谁也没开口说话，仅是互看一眼点点头。
这一刹那，他俩显得如此陌生。
她知道他有女朋友。
他知道她要去见那个人，他在这见过他们，她没看见他而已，他走时就看见那个男人坐在上次的位子等待着。
“认识的人？”阮如问。
“科室同事。”孙艺简短回答。
“她……”
电梯门合上，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吕家圆转身对着电梯上的镜子审视自己。
很好！还是一样的圆润，一样的富态……
眼前闪过那女子的身影，多漂亮多窈窕的淑女啊！她亭亭玉立于孙艺身边，多么的般配！男才女貌才子佳人，天生一对璧人……
很好！非常好！十分好！恭喜！贺喜！圆圆要像上次王志刚祝贺自己那样祝贺孙公子。
“圆圆，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大好。”
“我？我怎么了？我没怎么啊！喝茶、喝茶。”圆圆急忙以喝茶的动作掩饰她的不自在。
容笑天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说：“我观察你好一会了，你好像有心事，在想什么呢？”
“还不是工作上的事，又要考试了，好烦啊，近一两年看书总是看不进去，脑子变蠢了。”
“我看你是太闲了才让脑子不好使，要是像在校时那样积极进取，你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能焕然一新，你有打算重新振作吗？”
“我现在自我感觉很好啊。”
“你现在的样子好‘废’，好像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
圆圆让说话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你约我见面说有事告诉我，是什么事？我猜肯定是好事。”
容笑天笑：“你看出来了？”
“瞎子也能感觉到你的兴奋，快说！”
“我升职了，小小的升了一点。”终于，不再是低她一级了，终于比她站高了一点！容笑天最兴奋莫过于此。
“很好啊！恭喜你！”圆圆替他高兴。
“我还会继续努力，你也要加油！我们一起为将来奋发图强！”
“呃——好！”他正在兴头上，圆圆不好扫他的兴，只好随便答应了一句。但他说“我们”是什么意思？
“圆圆！我对我们的将来充满了信心。”他又说。
“我向来是乐天一派。”
他暗示来暗示去就是不肯明说。那就再好不过了。装傻装笨最容易。
只是这样的词不达意的闲谈未免有浪费时间之嫌。唉——还不如回去睡觉的好。好想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