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三郎沉吟了片刻拍了拍姜裴氏的手,“莫要担心,这次带筝儿回去便是要给她正名!”
姜裴氏鼻子莫名一酸,垂下的眼帘掩饰着姜三郎瞧不见的一丝情绪。
正名?好端端的嫡女,需要哪门子的正名?那起子庶子养的的庶女庶子们倒是满月里就争先恐后的便往那族谱上填,生怕柳州谁人不知道他们姜家宠爱庶子养的似地!真真是笑话!
姜裴氏吸了口气,捏了捏姜三郎的手,又带着一股子愤慨道:“三郎,我都省的!这些年都这么挺过来的,筝儿也是个懂事乖巧的姐儿。只是筝儿也十一了,咱们这种人家也到了该为女儿家相看的年纪。”
说到这里,姜裴氏双眼那一双饱含深情的大眼,涌出一汪水光抬头看向姜三郎,莫名地刺中姜三郎心中最柔软的的一地。
“阿媛!。。。。。。”顿时姜三郎轻叹一声,将姜裴氏揽入怀中,嘤嘤的哭声压抑从姜三郎的脖间柔弱地传出,顺着黄杨雕花的缠蔓屏风断断续续的飘出,远远的隔绝了一院子的夕阳。
澜波馆外
若有似无地听到母亲细细的啜泣声,姜筝叹了口气,提了裙摆又放了下去,转身朝另一条路走去,冲着贴身丫鬟桂桐道,“我那远房的七姨安置在哪个院子?”
“听说是暂时安置在客院呢!”桂桐回道。
姜筝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裙,肤色极白,面容似其母,眼眸却像姜三郎,狭长凤眼,一管丹鼻小巧挺直,红唇微抿,是典型的蜀中女子的长相,此刻她柳眉微竖,颇为不赞的样子。
“这是谁的安排,再怎么不济也不能把她安排到客院去,那里已经接近外院了,人物混杂的,后院空着的院子那样多,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怎能独自住哪里?母亲接了她来可不是让人嚼舌根的!这传出去像什么话?”
“可。。。这就是夫人午后回来亲自安排的。”桂桐低垂着头回道,有些委屈。
“你说这是母亲亲自安排的?”姜筝步子一滞回头瞪大了眼奇怪得看着桂桐,见她不似作假的样子,顿时面色严肃了许多,知道这里面定是有蹊跷,转头吩咐另一名大丫鬟柳杉,“你过去母亲院子那儿打听打听,今儿中午母亲去接那裴七娘时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事无巨细都打听清楚了,速去速回一会儿便到客院门口寻我。”
柳杉点头去了。
“娘子,反正她也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何苦来哉你还上赶着去关心她?左不过只住上三两天时间,夫人和大人能亲自送她上京已是她天大的福分了,她不过是个克母的孤女罢了!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嫡支,都是出了几支的族人了。。。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到头来没得还伤了娘子和夫人的母女情分!犯不着的。。。”桂桐忍不住劝道。
京兆裴氏那可是不知哪辈子的庶出了,若不是这几年内乱,怎么会翻身出了个千牛卫将军的裴泽?那裴七娘说不定还窝在那鸟不拉屎的乡下地方呢!哪配和自家娘子一道进进出出?还犯得上夫人和大人为她谋心谋力的?
“桂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要记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裴七娘,可不是什么孤女,她有个做千牛卫将军的爹!天子近臣可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亲近的啊!我也不是要她记得我们什么好,爹和娘这次可不仅仅是是送她上京这么简单而已,如今不图好好和她相处,但也不能生生要弄僵这份情分!京兆长安你以为真的只是繁花似锦,那里更是虎穴龙潭呐!总之,这个裴七娘我们暂且是不能得罪的。”姜筝似是自语又似再和桂桐告诫一般喃喃低语。
桂桐听得怔怔的点头,她盯着眼前还小小的姜筝,似乎看不明白明明才十一岁的自家娘子怎么会懂得这么些高深莫测的道理!
“陪我去客院瞧瞧这位裴七娘吧。”姜筝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绢帕拢进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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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子,这姜夫人也真是的,若是不甘愿接娘子的过来话就算了,干嘛把娘子安置在这客院里?瞧这家具用度也着实一般,似乎也比我家庄子好不了多少!还有你瞧瞧,这都挨着外院的边儿了!瞧瞧!这都能听着外面外男说话的声儿了都!好歹我们家娘子的爹祖上也是他们家嫡亲的兄弟不是,虽说过继给了当年的国公爷,好歹也是一家人,怎么如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眼睛不是眼睛了,我可听说了这客院一般都是打秋风的穷亲戚来安排的住处,本以为少尹夫人是个好心肠,没想到居然是狗眼看人低的!如今我们将军也是四品千牛卫将军,圣上跟前的红人儿,真是不识好歹!哼!”娟儿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的茶盏,使劲儿的瞅,一再的确认了不是什么名贵的窑品后,再通过这客院的寻常装饰来判断,言语上越发的轻慢起来。
裴婳跟着姜裴氏入了少尹府后,将李娟儿留在了跟前伺候,而这娟儿见裴婳似是要抬举她,便抖抖嗖嗖得又翘起尾巴。
裴婳也不怎么管教娟儿的放肆,反而有点故意纵容她的意味。听了娟儿这没有体统的厥词,也不言语只是缓缓的喝着杯中的茶汤。
娟儿捏了捏袖口,私自藏下的几十个大钱挠得她的心痒痒的,她勾起了唇略带得意的看着院子里卖力扇着蒲扇为七娘子熬着祛暑汤的青雀,越发觉得自己得宠,那药是自己去抓来的,可娘子却要青雀来煎,得了利的是自己,吃苦的却是青雀!想来也是!这种粗活,也只有那种粗笨的丫头才适合做!那个不过是个裁缝家的女儿,哪里比得过是自己这个家生子?七娘子好歹是慧眼识金,不会不明事理的,万万不会去宠信一个外来的丫鬟的!
早听她娘李妈妈说过,京城大户人家里的体面大丫鬟可是比寻常人家的嫡娘子还有派头,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还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跟在裴七娘身边,也许还有大际遇!娟儿想着之前在车边偷听到的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
裴婳挑起眉角,注意到了娟儿的得意,不在意的笑了笑,她要的便是李娟儿得意忘形。
当初李娟儿并未等到她娘李妈妈,本是急的要死,可却被裴婳轻飘飘一问给勾住了心神。
她说:“你这会儿跟我走,我便让你做我的大丫鬟!你若是留在这儿等你娘,我便治你个和李妈妈一样的罪过!你自己选吧!”
当时李娟儿先是一怔,转而欣喜若狂的表情裴婳记忆犹新。
可悲的李妈妈,只在一瞬之间便被一心想要荣华的娟儿给放弃了!还在思考着如何为京城中主子通风报信的李妈妈,千方百计为主子忍辱负重的李妈妈,就因为这样一个没有脑子的蠢女儿给卖了。
李娟儿当时说了很关键的一句话,李妈妈是揣了一份信去捎给京中一个主子的!
只是娟儿知道的很少,这个主子是谁,她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她也不知道!
不过没有关系,娟儿不知道,裴婳可以给她加上,加多加少,加上什么就看她高兴了!
裴婳眼中闪过阴郁的利芒,久久的不能散去,直到娟儿回头看她时,惊呼道:“七娘子!你可是哪儿不舒服?”
裴婳心中不耐,垂下眼睫再度抬眼时已经恢复平静,“我们此刻不过是借住在此,主人家的是非少说两句。住在哪儿不是住?这里比客栈已经是好上千倍,莫要不知足!天气炎热,去问问青雀祛暑药煎好了么?许是下午在客栈院子里站久了,我这脑仁儿疼得紧!”
“是!婢子这就去催催青雀去!”娟儿应得并没有多少恭敬,听得最后那句只当是裴婳嫌弃青雀手脚慢,语句中还略带欢快。
裴婳看着蹦跶而去的娟儿,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