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娘子在催了!你这药怎么煎了这么久还没煎好?娘子直呼脑仁儿疼呢!”娟儿叉着腰,活似一副当家管事的模样。
青雀回头瞧了瞧放在廊下的铜壳地漏,蹙了蹙眉:“你之前抓药回来时便说了,药堂的掌柜嘱咐的,这祛暑汤要煎足了一个时辰的,这之后我便一刻也不敢离开在这儿整整煎了三刻,怎么?这会儿不到时辰你就来催,若是药效不到娘子喝了也不管用,不是白尝着一回苦么!娘子本就不易你也不乖灵点儿!你且等等吧,还有一刻钟便好了。”说完她也不再看娟儿,便又径自打起了扇子。
对于裴婳抬举娟儿之事,但是要青雀她心里完全没有疙瘩是不可能的,自从上次少尹府门口的事后青雀就明白了,娘子的吩咐有一是一,她只能有忠心而不该有太多的心眼儿!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娘子会把娟儿留在身边,但要她对娟儿这样一个眼比天高的丫头恭恭敬敬,青雀也是断然做不到的,大家都是同样的身份,说起来青雀还比娟儿年长两岁,要不是看在李妈妈是她阿姐婆母的份上,青雀才不会让着娟儿呢。
“你——!我。。。我不过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提醒你一句!我说一句你倒是说个没完了,煎个药也这么多说辞,你还说不得了不成?!干活不积极牢骚这么多!要不是这一路上人手不够,娘子早该把你打发了才是!”娟儿被青雀呛的满脸通红,她竟不知这个该死的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了,强撑着放了狠话蹬脚离去了。
青雀抿了抿唇,瞧着娟儿的背影嘲讽的笑了笑,继续低头看管火炉去了。
客院外面,湖蓝色的身影若有所思的伫立着,客院的院墙并不隔音,刚刚里面传来的争执,姜筝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她正好想来拜访这个远房的七姨,却没想到似乎这个裴七娘身体不适?
那她到底要不要去呢?
“娘子?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这会儿夫人和大人说完话,说不定正找你呢。”桂桐小声道,“煎个药都能扯出这些个是非,你瞧这裴七娘手底下的两个丫头,可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那里头那个能是个好相与的?娘子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还是改日和夫人一起再来吧?!”
桂桐是姜裴氏从小放在姜筝身边的婢女,对姜筝自然是总心耿耿,可有个毛病,那便是死心眼儿,一根肠子通到底!在她看来,姜裴氏不喜欢裴婳,那便犯不着费尽心思和裴婳搞好关系,这样会伤了母女情分得不偿失!夹在当中还说不定两边不讨好。
姜筝瞥了桂桐一眼,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个榆木疙瘩,比不得柳杉活泛,刚刚和她说了那么多利害关系看来都是白搭了。
“罢了,我先回芜荷苑吧,你在这儿等柳杉来了一起回来。”姜筝想了想,也觉得这会儿不是拜访的好时机。
“这怎么行?怎能让娘子一人回去?”桂桐有些不放心。
“不碍的,穿过这条小径便到二门了,自家后院到处都是姜家的下人,还怕你家娘子丢了不成。”姜筝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正说着,却看见不远处小径上走过一个穿着草绿色禙子的小丫鬟正欲穿过月亮拱门往西边去,手上拎着一个食盒子,姜筝抬眸眼神一亮,“巧了,桂桐快去看看,可是大厨房那边差人送点心到我的芜荷苑的?我瞧着那身影像是芳草!”
桂桐也想到什么,欣喜得点了点头去了。不消半刻,果然领着芳草过来回话了。
“给娘子问安,厨房新做的桂花糖藕,和水晶雨露糕,还有冰镇的芙蓉橘汁正要给娘子送去呢!”小丫鬟口齿伶俐的说道。
姜筝噙着笑,朝着桂桐对客院使了个眼色。
桂桐领悟,对着行大礼的芳草笑道:“芳草快起来,大厨房的妈妈们辛苦了,这三伏天里厨房里最是暑热,你们也要当心莫要中了暑气。这不,今日府中接了娘子的一位远房亲戚入府,刚刚听闻那位七娘子就似中了些暑气有些不妥呢,客人身上不爽我们也不好拜访,正好你这些点心去送给那七娘子解解暑气!”
说着,桂桐上前一步扶起芳草,顺势从胡服的袖口摸出一个荷囊递给了芳草,又掀开那食盒字的盖子瞧了一眼,果然是芳草之前说过的那三样东西,暗自点了点头便又轻轻的合上了盖子。
“芳草,还劳烦你将东西送给客院那位裴七娘子,你柳杉姐姐去夫人院子办别的差事还没过来,娘子倦了还要回去午睡,你在这儿等等你柳杉姐姐,就说我和娘子先行回芜荷苑了,可好?”桂桐拉着芳草的手,语气亲昵。
芳草颠了颠荷囊便知道分量不轻,芳草只是个二院里的不入流的丫头,这等打赏可是难得遇到,直喜得她笑开了颜:“桂桐姐姐见外了,这点小事儿包在我身上!本来就是给娘子送的点心,自然是娘子说给谁便给谁了!不过是打个弯儿多走点儿路罢了,说什么劳烦?一会儿柳杉姐姐来了,我一准儿和她说清楚。至于这食盒子里的东西,我也绝对会告诉客院里的裴七娘子,就说是我家娘子的一点儿心意,敬请她笑纳的!”芳草收了桂桐的荷囊,话说的乖伶,自然是满口应承。
姜筝拿团扇掩口笑而不语,整个过程她站在树荫底下一字未发,看着那芳草敲开客院的院门送进食盒,心中稍安才转身扶着桂桐离去。
只是待半日过后,姜筝便在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多此一举,没得惹来一身是非,不能交好裴婳也就罢了,还无缘无故被她拿来当了一回枪杆子使,真真是可恶!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姜筝这个小姑娘,性子中有个毛病,便是什么事情都喜欢事事思虑周全,三百六十度全部都要考虑周详,用句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些强迫症。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是没有考虑到的,若是遗漏了发现晚了就会带来麻烦,这个麻烦也许大也许小,但是如果不发现不处理就会让她浑身不舒服。
同样的事情,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觉得这都不是事儿,可是在姜筝看来也许就是天大的问题,有的人也许觉得这样的人是面面俱到是周祥,有些人看来便可能会觉得是龟毛是神经质了,无论如何这就是姜筝的性格使然,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已经融到她的生活中无法改变了。
她自幼出生在蜀中,父母虽都是系出名门的嫡子嫡女,可偏偏都缺都略带缺憾,父亲姜三郎,出生在柳州姜氏。姜夫人姜许氏系出洛阳许氏,但入门姜家十年才生下嫡子姜三郎,姜三郎的上头压着一个良妾龚氏所出的姜大郎和姜二郎,姜大郎和姜二郎比姜三郎整整大了八岁和六岁!
柳州姜氏,姜老太爷宠爱庶子已经是公开的事了,龚姨娘又是姜太夫人的娘家外甥女,更是抬举的不得了,在柳州姜家,姜夫人姜许氏的日子很是不好过,若非她手段雷历又有娘家洛阳许氏撑腰,紧抓着中馈不放,恐怕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正是因为姜老太爷宠爱庶子,姜许氏才给姜三郎相中了姜筝的母亲,河东裴氏的嫡长女元娘裴媛,裴媛是河东裴氏嫡长房的长女,是裴汮元配所生的唯一骨血,并非现在的裴夫人的女儿,裴汮裴侍郎现任的夫人陆氏是个填房,和裴媛关系十分不好,因为她进门的时候,裴媛已经九岁了,小娘子早已经是什么都懂的年纪了,陆氏心思奸猾又惯会在裴侍郎面前装巧卖乖,裴媛十分痛恨她,在裴媛出嫁前的几年间,继母和嫡女间大大小小的争斗不断,表面上是裴媛吃了亏,但暗地里最后都是裴媛得了实惠的!
如此能干爽利的女子正适合来做宗妇!在家中能够和佛口蛇心的继母斗,那到时候一定能够应付姜大郎姜二郎和龚姨娘之流,姜许氏十分满意,于是千方百计使人来说亲。
河东裴氏名门世族,算起来柳州姜氏还是高攀了河东裴氏,但陆氏听说柳州姜氏宠庶灭嫡,几乎是幸灾乐祸半遮半掩的飞快便想把这亲事定下来了,又欲盖弥彰的将先夫人的嫁妆又增厚了三分,又见天的拽着裴媛的手说那姜三郎生的如何的好,又如何的有学问,生恐裴媛和裴汮反悔一般。
最终这亲事还是在双方的运作下成了事,姜许氏想要一个能干的儿媳,陆氏想要一个窝囊的女婿,不管双方到底有没有心想事成,最终姜三郎娶到了姜裴氏,最终因缘际会的,两人到恩爱缱绻成了一对佳偶。
父母的身份都是名门嫡子女,却又都是不太受父母重视的尴尬身份,让姜筝的性子养成了从小深思熟虑,喜欢察言观色的性格。
她明白,要争得上游要努力的还需要太多太多!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父亲的祖父,还有憎恶母亲的那个外祖母,柳州姜家,让她的哥哥十岁才堪堪填上家谱,还是在那个人的帮助下,如今姜筝已经年满十一岁了,若是这次回京她还不能让自己的名字填上柳州姜氏的族谱,那样她日后的婚事可就。。。。。。
一个没有家族支撑的女子,日子有多难姜筝当然可以想象。她绝对不会希望那样地日子落在她的头上,即便是柳州姜家再不堪,她也不能丢开它!至少不能在她足以屹立起的那一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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