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懿双手揽住她的肩,将她缓缓地扶起身来。对身后手足无措的丫头道,“端些清淡的热粥上来!”
“是!”丫头转身小跑着离开。
转回房中,她虚弱地靠在床头。
他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眼中如寒意深重的严冬,霜雪无限。
等了许久,等他开言,每一秒钟于她都是百般的煎熬。而当他终究开言,她的心却瞬间落到了谷底……“到底是怎样的情深意笃,竟让你如此为他?”
有些终究落空地情绪袭来,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我怎样……为他了?”不知是虚弱还是激动,她的声音竟有些颤抖,“王爷你……果真这么认为么?”早有思想准备,可是,他的话一旦出口对她却仍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竟果真认为她为了陆飞昂不惜以身犯险潜伏到他身边?
他的眉头再次蹙了起来,眼中的神色有些复杂了,“否则……还有何事值得你如此?”
“我若说……不是呢,你会相信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该死的挣扎,可是,天知道,她没有因为陆飞昂,也没有要加害于他。
“这有何相干?”他的表情里渐渐起了些不耐,“本王若相信你,你便不会如此了么?”
“可是,王爷可以相信我么……?”
他竟沉默了,拧了拧眉头,一言不发地收回了眼光,他不再看她。
她的心底蓦然一空,一股绝望地悲凉朝她袭来。原来,对于他,她果真是存了些痴心妄想的。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丫头轻轻缓缓地推开了房门,捧着一碗热粥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高懿向她伸手一指,示意丫头将粥与她送上。
丫头乖巧地捧着碗款款走到她的床前,“姑娘,趁热喝下吧,不然该凉了!”
她腾地坐起身来,一把夺过丫头手中的碗,“啪”地一声摔到地面,瓷碗碎裂在地,粥水洒满了一地。
“啊……奴婢该死!”丫头满脸通红在她床前跪下。
她倔强而挑衅地看着高懿,“我不喝!”
“再去端来!”冷眼旁观的高懿却丝毫没将她的挑衅看在眼中,开口便在她的心头塞上了一个软木塞。
心头一阵激荡,她猛地一把掀起被褥起身下床,在高懿诧异的眼光中胡乱地抓起自己简单的几件行李。她转身走到高懿面前冷冷地盯着他,“王爷,你也许不知道吧……”她有些讥诮地开口道,“其实,人死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怀疑我也好,想让我离开也好,尽管直说,无须拐弯抹角假惺惺,我父亲,他是不会知道的!”
高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在胡言什么?”
“哼,是不是胡言,王爷心中比我清楚!”她丢下这句话,也懒得看他的神情如何,让开了他便向门外冲去。
突然,手腕却被他牢牢擒住,“啊……!”高懿稍一发力,她瞬间几步后退又踉跄地来到了他面前。
“你干什么?”她凌乱地站稳了脚步,涨红了脸对他吼道。
“这句话是本王该问的吧?”他牢牢地钳住了她的手腕,紧锁的眉眼中愠怒渐深。
“我干什么你不知道么?”她生气地对他喊道,“我是在顺王爷的心意,不让王爷为难啊!”
他却露出了费解的表情,“这是什么话?”他声色俱厉地开口。
“什么话?你不是不相信我么?你不是认为我是陆飞昂派来刺杀于你的么?”事到如今,他何必惺惺作态。
他却意外地露出了震惊地表情,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这话……谁与你说的?”
他的反应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狐疑地看着他,“你管是谁与我说的,重点是你确实是这么认为的,不是么?”
他紧紧地盯着她,表情由震惊转为盛怒,又由盛怒渐渐变为冷冽,“谁来过这儿?”
他的神情让她心中微微生惧,也有些意外和惊讶,便结结巴巴的开口道,“这……你不必相问,我……!”
“来人!”高懿突然提高声音朝门外喊道。
一个丫头端着托盘急匆匆地进门来,“是,王爷!”
“本王来之前有何人来过?”
“这……”丫头犹豫地抬起头看了看她,“是……锦都统来过……!”
“知道了!退下!”
“是!”丫头放下手中的托盘低头退下。
高懿转眼向她,他将目光静静地定在她的脸上。
她心中不禁暗转,锦鸿飞过来他不知道吗?不是他命他前来的么?还是他在她面前故作姿态?
“你……还听说了些什么?”顿了顿,他才又轻声开口。渐渐的,她发现他原本冷峻的神情竟缓缓地柔和了下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眼下的情形,似乎全然出乎她的想象,“就那些,说我是陆飞昂派来的!”
他眸中的冰雪似乎在点点消融,展露出暖暖青绿,“方才……竟是为此事置气么?”他声音里竟流露出来点点怜惜地温情。
“……”她不禁微微一愣,暗自心慌意乱了一把。
他微微叹了口气,一撩衣袍却在一旁端坐下来,“坐下吧!”他指了指她身旁的椅子。
她心中仍有些费解,也开始有了一些异样的情绪和别样的认知,或许,事实并非她想象的那般?她有些茫然却依言坐下。
“不吃晚餐也是因为此事?”他竟温言缓语地与她说话,像个兄长那般,有些威严,更多的却是关切和温柔。
心头不由得一暖,眼眶也忽地一热,一直倔强、紧绷和偏执的情绪顿时也缓缓松懈了下来,“也……算是吧!”她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沉默了片刻,只听得微微一叹,却转身抬手端起了方才丫头送来的热粥,“多少得喝一些!”他将碗递至她的眼前。
她有些惊讶地抬起了眼。
他稳稳地端着瓷碗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温情深浅难测,惑人至深。
她不免强迫自己敛了敛神,赶紧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只是,她并不急着喝粥,还有些事她需确认,“王爷,不给我一个答复么?”
他沉默了半晌,“你要什么答复?”
“我是说,你相信我么?王爷相信我……并非受陆飞昂指使来你身边的么?”她心头竟仍是挡不住地有些紧张感,悬着心等着他的回答。
他却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收回了眼光,似是故弄玄虚地沉吟了片刻,才重新抬起双眸,“那么……你是么?是受他人指使的么?”
“当然不是!”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不由得湿润了眼眶。
高懿有些意外地看着反应强烈的她,顿了顿,他面上浮出了些怜惜的神色,“你说不是……”他认真地看着她,“本王自然相信!”
她心头蓦地一松,一股热浪漫过眼际浮出了眼眶,她欣喜地看着他,“多谢,你……相信她!”
高懿抿紧双唇微微点了点头,关注点又转移到她的手中,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碗,“趁热喝一些!”
“是!”她心情爽朗大声答应道,捡起勺子便呼噜呼噜的往口中送着热粥,此时的她胃口大好,也许她还能再吃上几碗。
高懿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她一阵后才缓缓起身,“你早些歇息,本王这几日有些要务在身,不能常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切勿像今日这般任性!”
他的声音里,有长者的威严,却也有亲者的疼惜,这不禁让她心生暖意,可是,这番好意,她也许只能心领了,“高懿……!”她叫住了欲转身离开的他,“我,也许不会久留,这几日,明日或是后日,就要……离开了!”
高懿习惯性地拧起了眉,“这是什么话?你能去哪儿?”
她并没想好自己要去哪儿,可是,不管是哪儿总不会是高懿身边,“反正……有地方要去的!”她心虚敷衍地答道。
高懿沉默了片刻,“你……不愿意留在本王身边?”
“不是!”她急急地打断了他,“只是,留在王爷身边,我……没理由的,况且……”况且有些事并不需要她说穿了,高懿心中更该明白的。
“有话直说吧,不必兜圈子!”他冷冷地拉长了脸,有些不悦和不耐烦地看着她。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他,“王爷身边……容不得我的,不是么?”她发誓,这句话中她绝无半点怨意或是赌气。
高懿眼中有些愠意,“这又是听信了什么胡言?”
“我是罪臣之女,不能回天玺城,不能呆在王爷身边,这些……总归都是事实吧?”
高懿沉默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蹙起剑眉稍稍思索了一瞬方开口道,“你便是因此……一去不返了?”
她稍稍犹豫了一番,觉得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本王说过的……”高懿眼神灼灼地看着她,“不会让你独自一人,你,不记得了?”
提到此间,她的情绪蓦地一动,眼眶有些湿润了,“王爷如此厚德,我当然记得,可是……我又如何忍心不顾大局,连累王爷?”
高懿露出了意外地表情,她的忠心耿耿几乎让他有些动容了。有那么片刻的时间,他才缓缓回过神来,恢复了惯常地冷峻和威严,“若是因为此事,你大可不必过虑,本王自有安排!”
“王爷无需为难,我……”
“不必多言!”高懿果断地打断了她,“你只需好好呆在这儿……”他的声音缓缓地柔和了下来,俯眼看着她,眸光在他那浓密纤长的睫下悠悠流转,“其余的,只管交与本王!”他的瞳孔中散发着坚定和确信地光芒。
说过不再轻信,却偏偏不自禁地想要不管不顾地去依赖……挣扎了若干秒,她还是强迫自己收回了眼光。泪流满面地扑到他怀中说“某某某,你真好”这种矫情的事,做一次就够了,今天、明天、以后的一切日子,永远不要再有了!
高懿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坐在房中暗自发呆。对于他留下的话,她未置可否,她还没有想清楚她是否可以或是应该再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到另一个同样与她半路相识的人身上,与其将来习惯依赖后为了无力挽回的分别而撕心裂肺,倒不如趁着现在自己空着心时了无牵挂离去的好。她就是这个打算,决计不再多想,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