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便看到汹汹的火舌迅速蔓延,不一会儿就吞噬了整个竹居。炙热的气息狂卷而来,直灼人脸颊。一群人正在管家的指挥下手忙脚乱的救火,人来人往,嘈杂声,喊叫声,混乱成一团。此刻没有人注意,一个矫捷的黑影迅疾冲到大火前。
晚晴焦急的望着眼前。巨大的火势如同一条欲将破笼而出的猛兽,咆哮着,翻滚着。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而此时,东面内间的火势最大,噼里啪啦迸起鲜红的火星,透过烧着的窗户纸,隐约可望见床帏边另一盏灯的幽光。
黑暗与混乱中,她四下一望。不远处,立着紫苏与五儿、小碗几人。紫苏的声音遥遥传来:“小姐呢,看到小姐没有——”
小喜已吓得带了哭腔:“也没有看到公子——”
“都没出来么?”紫苏慌道。
……
来不及细想,她脚步一动,已经置身火光中。满目一片火焰,灼得脸颊生疼,视线被呛人的浓烟笼罩,她摸索着,穿过被火烧断的帷帐,进入内间。纱帐两边的烛台安安稳稳的立在原地,她稍愣,不是不小心弄翻了蜡烛引起的。然而,此时顾不得多想,她撩开纱帐,手不由一顿。
没有人。
环顾室内,浓烟中传来她焦急的叫喊:
“楚玥——”
“楚玥——”
晚晴在内室找了一遍,又返回外室,此时火势已经冲上了房梁,门窗也开始烧起来。一根接一根的梁木住地上掉落,不时的落在身前,身后,脚边。晚晴一边躲避,一边不住地高声叫着,心急如焚。时间刻不容缓,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楚玥——”她用尽力气喊道。
眼里涌出淡淡的绝望,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楚玥仍然呆在屋子里,就在她看不见的某个角落。就在她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身后的浓烟中传出一句微乎其微的声音:“晚晴。”怯怯的,轻轻的,却宛如天籁劈开了鸿蒙。
她大喜,立即循着声音折回内室。在床帐后的角落里,楚玥只着白色中衣,瑟缩着身子,蹲在墙角,双眼迷蒙的望着一步步走近的她。晚晴心底一软,轻道:“叫你怎么不回答?”
楚玥泪眼婆娑:“晚晴不见了。”
他声音轻颤,语带哽咽。晚晴不禁愧疚。定是他被大火惊醒,醒来发觉自己不在身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被困在这里。这时,冷不防一根烧成焦炭的梁木,突然从头顶落下来,眼看就要砸中楚玥。晚晴忽然侧身一转,护在他身边,猛地用力推了楚玥躲开。
手臂似被重物击中,又似被烈火焚烧,疼痛难忍,晚晴顾不得剧痛,快速将身上的黑色衣服褪下,一把扔进火中,拉了楚玥便往外冲。门口变成一条火线,比比皆是焦黑的残骸。火光后,嘈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老夫人几次想上前去一看究竟,无奈被云姨娘死死拽住,冲天火光在她又气又怒的眼中映成一片火海,她猛地推开云姨娘:“让开,别拦着我。”刚走两步,又被身旁诸人劝阻。云姨娘目光坚决而执拗,这个时候,老夫人不能有事。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紫苏惊喜道:“出来了,出来了。”
五儿等人慌忙迎了上去。晚晴搀了楚玥慢慢走过来,众人心中大定。老夫人眼光如炬,一动不动的望着两人走上前来。老夫人默不作声盯视晚晴片刻,忽然猝不及防的扬起手。
“啪——”
一声脆响,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她脸上。晚晴静静抬首,黑暗中,老夫人怒气汹汹的眸子异常明亮,映现着她身后熊熊燃烧的火焰,眼底的愤怒和厌恶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
竹居一夜间化成灰烬。楚玥被接到福梧堂,由老夫人亲自照料。由于疏于职守,竹居的丫鬟每人赏了二十板子,另罚半年的月银。而她,则搬到了悦然轩暂住,禁足一个月反省,直到竹居重新建成,再搬回原处。
紫苏一边给晚晴换药,一边不服道:“老夫人未免偏心,奴婢们倒也罢了,可小姐为了救姑爷不惜受了伤,老夫人竟然不管不问,还要怪罪小姐。”想起那个众目睽睽下的响亮耳光,紫苏气涌丹田。
现在还要小姐住客房,也不许姑爷来看小姐。楚府有那么多闲置的院落,为什么偏要小姐住客房,她可是楚家的主母,哪儿是住客房的身份。想到那个日日前往福梧堂探病的程表妹,紫苏担忧不已,老夫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痛……”
身边轻呼传来,紫苏忙放轻力道。那一段莹白的手臂,赫然一道醒目的烧伤。她手里拿着的是元清明特意配制的“凝肤玉露”,据说涂过之后不会留下疤痕,肌肤光滑宛如新生。疼痛的感觉减轻了些,晚晴展眉,问道:“那晚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音?”
那火势猛而烈,烧得蹊跷,分明是有人故意行凶。既然这样,总该会留下蛛丝马迹。可当时她偏又不在房内,一切无从得知。
紫苏摇摇头,“大伙儿正睡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着火了,这才都慌慌张张的爬起来。”
见晚晴低头沉吟,紫苏撇嘴道:“小姐就是想破了头也于事无补,老夫人认定是咱们大意,蜡烛倒了烧了床帐才起的火。眼下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何苦再自寻烦恼。”
晚晴轻笑,没有作声。
紫苏不知内情,说得却也不无道理。老夫人对她虎视眈眈,百般防备,将楚玥交给她已是极限。两次三番出了差错,这一次更差点危及楚玥性命,她如何再忍耐得下去。这个府里,人人笑脸相迎,可真心相对的又有几个?费尽心机,到头来不过为了满足一已私欲。然而机关算尽,嫣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云姨娘一番心血,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而楚玥,也有半个月没有露面了吧。
何苦来,何苦来。
此时此刻,福梧堂。
三姨娘笑容可鞠道:“大公子如今可好了?”
老夫人慈爱地望着她身旁的程玉蝶,笑道:“多亏了蝶儿日日前来,玥儿才恢复得这样快。”
见程玉蝶羞涩低头,三姨娘眉目难掩喜色,有意无意道:“老夫人也不要太过责怪晴儿,她年纪尚小,从小又娇生惯养,有疏忽之处,也是在所难免。”果见老夫人脸色转阴,眼里划过一道光芒,继续道:“不过想来也怪,自从晴儿进门,大公子三灾六难就没安生过,不知是不是两人命相犯冲,还是冲撞了什么。”
这时,秋怡忽然插嘴道:“前些日子,奴婢听府里下人们传,夫人命中带煞,她去过的地方,家宅不宁。”
三姨娘喝道:“老夫人跟前,胡说些什么。”
秋怡委屈道:“府里人都这么说,听说上一次夫人回门,上官夫人身边一个伺候了几十年的婢女半夜忽然疯了,夫人去林家,林家大公子的如夫人生了隐疾,到现在还不敢出门呢。夫人来府里不到半年,不算她带来的那几个,玲珑死了,康儿失踪了,先前伺候大公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奴婢也是担心……”
“放肆,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吗?还不掌嘴。”三姨娘忽然站了起来,秋怡战战兢兢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又缩到她身后,不吱声了。
老夫人沉默着。
三姨娘笑道:“昨儿和蝶儿打池子边上过,可巧看到了一个好东西,老夫人见了,一定喜欢。”说着,有小丫鬟捧了一朵粉色荷花上来。老夫人抬目,目光闪了闪,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