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渐渐熄灭,斑驳竹影下长身玉立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清冷,陌生,遥不可及。晚晴岿然不动,目光渐渐移向高远寥廓的苍穹。
起风了,很凉。
一簇微弱的火光停在静澜苑门口,翡翠哽咽的嗓音幽幽传来:“夫人……”
两人匆匆赶到,看到卧榻上的老夫人,晚晴暗暗一惊。屋子里稍显昏暗,老夫人脸白如纸,气息微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祖母。”楚妈妈守在门外,眼下只有她跟楚玥,晚晴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老夫人缓缓睁开半阖的眼帘,目光在触及楚玥的一刹那,蓦地亮了亮,看到晚晴时,随即变得晦暗不明。她颤巍巍伸出手,却是对着晚晴。
叫她?
晚晴稍一迟疑,一瞬间脑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因着云倩柔,老夫人对她心存芥蒂,并不放心,在临终弥留的时刻,应该是叫楚玥啊,怎么会是她?虽是一脸疑惑,但仍是上前一步,将手递了过去。
“我本来不想留你……”老夫人望着她,道。
晚晴坦然一笑:“晴儿知道。”
老夫人目光微凝,随即释然,点了点头:“你很聪明。”
说罢,她缓缓将晚晴的手铺平,另一只手抬起来,再离开的时候,晚晴只觉得掌心一凉,手里多了一块沉甸甸的东西。她垂眸望去,那是一块质地上好的羊脂玉佩,通体洁白通透,晕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明黄色的绦带流苏,华美精致,一看就是异常贵重之物,价值不菲。
一眼望去,她突然觉得这枚玉佩有点眼熟。
可是,老夫人既然打定主意不想留她,这又是何意?
她不解望去。
老夫人喘息片刻,接着道:“这是我们楚家祖传之物,本是一对,玥儿身上挂了一枚,这一枚交给你。”她将晚晴的手合拢,握住那玉佩。
祖传之物?和楚玥的是一对?
晚晴转过头,果然如此。楚玥腰间垂挂的那一枚和她手里的这一枚材质色泽一模一样,只是形状略有不同,他那一枚她记得是蟠龙纹,而这一枚细细看去,雕刻的刚是凤纹。难怪一眼看去,如此眼熟。
可是……
她霍然转头,“老夫人……”,她没有察觉,此刻她脱口而出的是老夫人,而不是祖母。
迟早要抽身的,这个东西太过沉重,她不能要。
她急切的想把玉佩还回去,不料,老夫人手倏地一紧,阻止了她的动作。同时招手让楚玥近前,牵起楚玥的手放进她另一只手里,道:“玥儿以后,也托付给你。”
那手微凉,带着浅浅的温度,却和玉佩一样沉重无比。
老夫人,这是在临终托孤啊。
不是不放心她么,不是千方百计要她离开么?
望着老夫人晦暗不明的眸光,晚晴只觉得呼吸困难,手脚冰凉,:“老夫人,我……我……”她能不能拒绝?
老夫人似看穿了她的意图,打断她:“难得玥儿看重你,祖母希望你也能真心以待,如此,我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她本是决意要让她离开的,她给玥儿带来的障碍,临走之前,一定要帮他清扫干净。可就在刚才,孤寂寂一个人独处的那一会儿,她忽然想开了。如果玥儿能平安一世,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这个丫头虽然对玥儿算不上太好,但从康儿的事情上讲,她能保护他。翡翠那日禀报,她还曾想让那个姓元的大夫替玥儿诊病。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她不再过份奢求什么了。何况,她这一生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的。只是,这丫头的心思,着实难猜。
晚晴哪里料到,短短半日,老夫人的心意已经改变。此时,她正绞尽脑汁,想要如何摆脱面前的困境。
“晴儿……”老夫人目光忽然转而犀利,沉声道:“你答应祖母,以后会善待玥儿,事事以他为先,不离不弃,决无二心?”
决无二心?她是保姆,还是保镖?
晚晴抬头,不知不沉,脊背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这样强人所难的遗言,她如何才能委婉的拒绝?迎上老夫人咄咄逼人的眼光,那似乎能够穿透人心的眼光,晚晴心里不由一震,下意识脱口道:“我……我答应。”
老夫人脸色缓和一分,步步紧逼:“你发誓!”不容拒绝的口气。
纤细的手背被老夫人抓得生疼,火辣辣的似要将那一份决绝透过这种方式镌刻进她的骨血里,晚晴与老夫人无声的对峙片刻,终于垂下眼睫,柔声道:“我发誓。”
那一份殷殷的舔犊之情,那一种无言的强迫和乞求,她终于败下阵来。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转向楚玥:“玥儿……”
“祖母,玥儿会照顾自己,您不用担心。”楚玥轻声道。
他眸光清亮,声音异常温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边说,一边轻轻帮老夫人掖了掖被角,“祖母累了,休息一会儿吧,玥儿在这里陪您。”
老夫人定定的望着他,神情几经变幻,诧异,疑惑,不解,迷茫,最后全部转化为惊喜和不可置信:“你……你……”她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不仅是老夫人,这下连晚晴也发觉了楚玥的不同,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楚玥没有看她,冲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
老夫人垂下泪来,颤抖的手抚向楚玥的脸庞,“玥儿不恨祖母了?”嘴唇止不住的翕合颤抖,话到嘴边,却只问了这一句。
楚玥顿一顿,轻道:“玥儿从未怪过祖母。”
老夫人怔了怔,连连点头,笑道:“好,好……”一边说,一边释然的笑着,最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这样我就放心了……”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滑落。
楚玥久久的跪在榻前。
晚晴推门而出,这才发觉,廊下黑压压站了一群人,见她面无表情的走出来,楚妈妈眼里一酸,慌忙进去,三姨娘,楚敏等人鱼贯而进。片刻后,廊下变得空荡荡的,她一人迎风而立,天高云淡。
屋里哭声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