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方依然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无论到哪儿都觉得有股热气在体内流动,走不了几步就口干舌燥、焦渴难耐。司徒方擦了擦已经被汗湿的花白头发,站起身来舒展了几下四肢,火车坐久了手脚总会有些酸麻。车厢里的冷气已经开到最大了,可他还是觉得闷热难受,“秋老虎啊秋老虎,名不虚传啊!”他喃喃着,慢慢地喝光了瓶子里的水。
司徒方已年近七旬了,可依然精神抖索,头脑灵活,特别是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虽说年龄已快七十,可看起来却只有六十左右岁的样子。他一顿能吃两大碗米饭,农活一干就是一天,腰不疼腿不酸,走起远路来年轻小伙儿也未必赶得上他。这次他不远千里来到南方这座城市,就是特意去探望他心爱的徒弟的。说是徒弟,其实就和自己的亲孙女一样亲,没错,他就是苏娜的师父!
大家可能觉得有点奇怪,苏娜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会认了个老头做师父?难道这老头有些什么过人的地方吗?那还得费些许笔墨从头说起。
先说司徒方这个人,他生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当时的中国还未解放,世道极其混乱,到处都是军阀乱战,土匪横行。司徒方出生在陕西蓝田辖下的一个小山村,村子叫小柳树庄,大约住了几十户人家,多数都是靠在土里刨食为生的。司徒方一家属于外来户,为了躲避战乱祸事才流落到此地。
司徒方的父亲名叫司徒云,说起司徒云这个人还颇有点来历。由于家道贫寒,司徒云从小就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父母长期疾病缠身,又舍不得花钱看病,因此早早地就过世了。司徒云是靠着街坊邻居帮扶着养大的,说白了就是吃“百家饭”。由于无人管教,他整天在街上跟着一群小流氓混,坑蒙拐骗、打打杀杀,当真是“好事不做,坏事做绝”!仗着会几下拳脚,他有时也在当地的一些赌场、妓院充当打手,为的是赚几块响当当的大洋。后来因为有个嫖客喝醉了酒闹事,他领着一群爪牙把人给打成了重伤,那人也是个短命的种,当晚被抬回去后就熬不过,两腿一蹬,竟是死了!本来乱世之下,打死个把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偏偏那嫖客是当地一小土匪头目的亲信,事发后土匪头扬言要悬赏五十个大洋拿司徒云的人头!司徒云知道后自然是惊慌不已,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选择了逃离家乡。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司徒云背着个破烂包裹,偷偷摸摸地出城了。为了不被人认出,他特意拿锅底灰把脸涂了个黑漆麻擦的,还换了一身庄稼人的衣服。当时正值盛夏,四下里一点风都没有,空气热得像凝固了一样。田野里的蛙声一片片地此起彼伏,大大小小的萤火虫打着鬼火般的灯笼到处游荡,司徒云一边急匆匆地赶路,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这时天上翻滚着大片浓墨般的乌云,远处不时传来阵阵“隆隆”的闷雷响声,原本就暗淡的星光此刻更消失得无影无踪,看来一场大雨是不可避免的了。司徒云抬眼望向四周,意欲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这时他发现自己已来到了城外的乱坟岗子边上,这虽是出城的必经之路,却也是个荒凉偏僻的所在。加上时局动荡,穷人的日子更加难过,死了人都无钱安葬,随便拿条破烂席子把尸首包裹起来,就扔到乱坟岗里来了,有时死人的胳膊、手脚都露了出来,形状甚是恐怖。一般人白天都不敢接近,更何况夜晚了。可司徒云是个靠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他的胆量可非比一般。眼看着豆大的雨点零零星星地落到头上了,他情急之下看到前面不远处摇曳着一片昏黄的火光,看着像是个破庙。管不了那么多了,司徒云立刻冲着那方向急急脚地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云刚刚踏进破庙的门口,外面就“噼里啪啦”地下起了暴雨,怒号的的狂风夹杂着瓢泼的雨水,瞬间就把司徒云的衣服淋湿了一大片。一道道刺眼的闪电不时地划破漆黑的夜空,“轰隆隆”的雷声简直把人的耳膜都给震破了。
司徒云侧身跨进了破庙的内间,只见正厅中央供奉着一尊佛像,只可惜年月久远,佛像已坍塌了半边,佛身上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连司徒云也看不出原来供奉的是哪路的神仙。佛像正前方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插着几支摇摇欲坠的香烛,也不知是哪个善男信女如此虔诚,看来刚才看到的火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司徒云赶了大半晚上的路,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乱叫,他想在庙里找点吃的,于是就转入了内堂。
内堂里一点亮光都没有,司徒云便折返回正厅,拿了根蜡烛照亮,借着微弱的火光,司徒云发现里面竟横着一副黑漆漆的棺材!
碰巧一道耀目的闪电迅速划过眼前,紧跟着平地响起一声炸雷,雷声大得把屋顶上方的残垣败瓦也震落了一些。司徒云纵然胆量过人,此刻也不免被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借着巨大的雷声,司徒云慢慢地朝棺材靠了过去,并把暗藏在包袱里的一把匕首牢牢地反握在手里,只见他“嘿呀”一声大喝,用力飞起一脚把棺材的顶盖踢翻,同时手中的火光一照!他原以为会跳出个青面獠牙的僵尸,谁知里面竟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原来是具空壳!”司徒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吓自己啊!”
就在此刻,司徒云突然听到从正厅传来了一阵响动,他担心是被仇家给追上了,便连忙吹熄了蜡烛,想找地方躲起来。可内室里空荡荡的连个遮身的地方都没有,眼看着声音越来越近,司徒云情急之下竟翻身躲入了棺材,并顺手将棺盖轻轻地掩上。
这时,一阵“踢踢踏踏”的细碎脚步在外面响起,司徒云立刻屏气凝神,侧耳细听,原来是一高、一低两副嗓音在说话。高的尖细刺耳,低的沙哑深沉。只听见尖细的嗓音说:“老爷,这段日子天公不作美,小的们都没弄到什么好吃的。听说城南王老财家过两日要嫁闺女,我们要不要过去骗些喜酒喝喝啊?”那沙哑的声音立刻训斥道:“整天就想着吃喝!什么正事也办不了,早些时候让你去王老财家,把他的闺女给我拐来当夫人。你倒好!一进门见着酒窖里的老酒就喝了个大醉,差点连原形也露了出来!如果不是我拼着老命去救你,这会儿恐怕早被人拿去炖了!还想着吃!”话音刚落,就听见尖细嗓音“哎哟”了一声,估计是被沙哑嗓音给踢了。
司徒云在棺材里听得真真切切,他觉得有点好笑,同时又很奇怪:“这两个究竟是什么家伙?净想着骗吃、骗喝、骗姑娘,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心生好奇,便把棺盖轻轻地掀开了一条缝,偷偷地望了出去。借着微弱的亮光,他依稀看见棺材外面站立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再定睛细瞧,顿时把他惊得差点失声叫了起来,原来外面竟站立着一大一小两只黄鼠狼!
黄鼠狼又叫黄狸子,俗称“黄大仙”,此物天生一副贼相,并且诡计多端,狡猾异常。除了会偷鸡以外,民间还流传着许多关于它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的故事。早年间曾有传说,黄大仙专门迷惑体弱多病之人。司徒云小时候有个邻居,一天到晚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人们都说他是被黄狸子附了身,曾有人目睹他大白天的趴到鸡窝门口,扯过一只活鸡就咬,吃得满嘴的鸡毛鸡血,样子十分恐怖。对付这种人,必须得请个德高望重的老者或神婆,好酒好肉、好言相劝其离开,如果硬来的话便会招致意想不到的恶果。当时邻居的家人就花重金请了当地一个颇有名气的神婆,毕恭毕敬地对着“大仙”的“替身”说了一番好话,无非是“恳请大仙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小人乃一届凡夫俗子,一身的浊气,不能承受大仙的贵驾光临。还望大仙早日归家,早入仙道”等等云云,接着又大做了三天的水陆法事,这才把“大仙”给送走。说来也怪,从那以后,邻居便恢复得如正常人一般了。司徒云当时还对此事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可现今亲眼所见,他才真正相信了“黄大仙”会装鬼作怪,迷惑人心了。
眼前的这两只黄狸子分别为一老、一小,沙哑嗓音是那老的,尖细嗓音就是那小的。老狸子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一双绿幽幽的小眼精光四射,全身上下竟长满了白毛,看样子是颇有些年头了;那只小的则一脸的贼眉鼠眼,正对着老狸子阿谀奉承,卑躬屈膝。
这时又听那老狸子说:“小六子,说你道行浅你还不信。光想着打一两顿秋风有什么用,能天天吃香喝辣,坐享富贵荣华那才是长久之计。”小狸子附和着说:“老爷,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去做呢?”“依我看,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王老财一家都给做了!我们变成他家人的模样,这不就能长久地坐享富贵了吗!哈哈哈!”说完,就得意地大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就像个破鼓一样难听。那“小六子”马上在一旁大拍马屁:“老爷英明!老爷高见!小的是连老爷的屁都追不上啊!”
司徒云躲在棺材里,把它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心想:“这两只妖孽胆子不小啊,竟想去谋财害命,杀人全家!如此的丧心病狂!不被我司徒云碰上倒罢了,碰上了就是你等的运气到头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等的忌日!”想到这儿,他立刻“轰隆”一下把棺材盖掀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出来,随着一阵的电闪雷鸣,司徒云声如洪钟地喝道:“你等是何方的妖孽?竟然贼胆包天想去害人性命!看你司徒爷爷怎样拿你!”说着就举起手中的短匕刺了过去。
那俩黄狸子本以为破庙内阴森恐怖,并不会有生人存在,谁知凭空杀出个一脸黝黑的精壮大汉,竟如同钟馗再世一般!两个家伙顿时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那只小的竟瘫在地上屎尿齐出,一阵臭气过后就再也动弹不得了。那老狸子原本是有点妖力的,可现今亲眼看见同类横死在面前,加上外面天雷滚滚,纵然它有十分的妖力,此刻却是半分也使不出来。眼看着司徒云的匕首就要刺过来了,老狸子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小老儿与好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还望好汉手下留情,小老儿定当报答好汉的重恩啊!”司徒云厉声大喝道:“呸!妖孽!废话少说,拿命来!”老狸子急忙就地翻身一滚,勉强躲过了一刀。“好汉!有话好说!且看我给你一样东西!”说着,老狸子下巴一低,从喉头吐出了一枚黄澄澄的珠子!司徒云见状甚是诧异,暂且收住身形,看那老狸子说些什么。老狸子说:“好汉,此物名叫定魂珠,乃是我的内丹幻化而成,小老儿几百年的修炼全在此珠身上,现在小老儿割爱把它送给好汉,只求好汉留小老儿一条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