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柳绵愣了很久突然觉得那捆东西有些重,又呆呆地看了半天的战旗,才在下角找到一个篆书抽象版的“治”。
后来她回家与众人一说,大家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龙达嘛。是人看到龙达的第一眼,肯定要消化一下,发怔是最正常不过的了。用风熠的话来说就是:“龙达谁啊?蹴鞠界有句话:谁人挥下汗最多?朱苍霸与马龙达——那也是期门一霸啊……”
当然这是后话。
风柳绵按着图纸转悠了半天,总算摸到了大槐树下,心里忐忐忑忑犹如打了吊水桶。她算是想明白了,老爹玩低调,给她换了个名儿叫穆昭然,没用那个一端出来砸死人的家姓——可惜得了消息的人都晓得,就像那个素未谋面已经和她熟得很的马龙达。
她藏在大树后头探出个头去,心想好啊好啊这就是以后念书的地方了,满地都是男孩子啊,先让我瞅瞅先。
透过正对的三扇木格子窗,她一眼就望见她家长工晋冉和她家八哥,两个人都穿着那人神共愤的期门服制。八哥坐在进门的第一桌,回过身趴在第二桌上,被窗子挡了一半身子。长发垂肩,不扎不束,倒是衬得棱角更为分明,英气逼人。晋冉就坐他对面,还是顶着傻傻的包包发髻,用天青色的小方帕束着。两个人都抿着唇皱着眉,神色冷峻,应该是在下棋。而且从八哥的急躁程度来看,他是出于下风的那个。
她移开视线,往里看去。教舍最里头有一帮男孩子拱成了人墙,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只是时不时传来破音的嘶吼:“看老子转身后仰加跳投!”更多的则是不屑的嘘声:“——又萎了萎了!”
她也望见了游离在外、脸上挂着谄媚笑意的柳一夏:“……文人,文人!你就借我抄抄吧,你就借我抄抄吧……狂人,文人誓死不救你帮我劝劝他……灭王!灭王怜惜小弟……”诸如此类。最后,他跑到一个比女孩儿还要清秀的男孩子身边,抢了他的功课就走。想想他这种纨绔子弟,也只能欺负欺负这款型的。
她叹口气:果真是群魔乱舞。
正看得入神,背后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竟是风未央。她又是一身窄袖束腰的火红战袍:“戳这干嘛呀,进去呀!”
“我不敢……”她讷讷。
风未央拉了她就走:“你这妖孽也有不敢的时候?”
两姑侄一进教舍,满场的欢脱立马变成了满场的混乱。小少年都是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计,在教舍里窜来窜去地找自个儿的座位,你撞了我我挤了你,更有甚者连上课的长条书案都撞翻了。风柳绵以为是小姑的气场所为,忍不住偷笑,结果有几个胆大的一坐上位置,就开始大喇喇地调戏:“好漂亮的小兄弟!比堂子里的兔儿爷还秀气!”
风未央“唰”抖出条长鞭,底下立马老实了。未央扬了扬眉:“你,坐小晋旁边去。”风柳绵愣了半天才晓得在说她。晋冉正在整棋盘,眼睛都没抬一下,从未央那儿走到他旁边的几步路,她走的那叫一个心惊胆战。柳一夏就坐她前头,还要忙不迭地舔乱:“哟,宫花,宫花……”
风柳绵坐下的时候还稍稍有点小得意。
谁知柳一夏扭过头接着道:“期门宫花小晋同修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生待他,千万别强他……”
她立马垮了脸:原来宫花不是我。伤心完之后就暗搓搓地淫笑,起了色心——宫花怎能寂寞红呢?
她偏过脸去看看晋冉。少年睫羽长长的,并不浓厚,在脸上投下稀疏的阴影,下头是阳光照耀下黑曜石一般清明的眼睛。明明个子正在抽,脸却还是青嫩青嫩的,皮肤好得很,只是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不过上头没有什么肉,不像她,肉嘟嘟地老是惹人捏。五官的线条还没有成型,于青稚之中透出些硬朗,已经有了他日长成一代英俊儿郎的苗头。她眯着眼睛看得那叫一个过瘾,多日来只可远观不可近瞻的苦闷一扫而光。
晋冉对此的唯一表示,就是把原本盘着的双腿伸直,穿过长几去踢了柳一夏一脚,可谓一箭双雕。一是报了柳一夏贫嘴之仇,二是杀鸡儆猴。风柳绵看见他的长腿大有横扫千军之势,立马收敛了色心,心想我还强他,强个头啊?颤巍巍道:“我叫穆……唉,算了,自己人,我叫风柳绵。”
他低下头去,把整理好的棋盘放好,然后翻开一本书顾自看了起来。她以为晋大爷没听见,又重复了遍:“我叫风柳绵女今年十四岁……”
少年还是没有抬头,慢吞吞翻过一页。他的书堆得到处都是,长长的书案一大半都被他占领了,连风柳绵的座位上都堆着他的书。前座的柳一夏见他们二人冷场,转过头来意味深长道:“八嫂,小晋怕生,你多担待些。”
他不说倒还好,一说,教舍里的乌鸦瞬刹都闭上了嘴。一片寂静中,风柳绵望见十七双耳朵支愣着,连带她小小姑的,都企图获得更多情报。而她面前的书摊子正在她的眼皮底下慢慢地、慢慢地,向左移动。她好不容易找到那只够书的胳膊,顺着那胳膊往上瞧,瞧到了晋冉同修专心致志啃着书本的模样……果然怕生。
待到晋冉把书堆移走,刚刚寂静的教舍里一下炸开了锅。起先还是三三两两的人低声嘀咕:“八嫂?八嫂!八嫂……”后来就是全**动,都向靠门的两桌涌过来,以相马的眼光上上下下逡巡了她一遍,然后逮着高长薪问东问西。高长薪作为帝朝的栋梁,对这种风月很是无奈,一卷铺盖就地土遁,留下一脸迷茫的新晋八嫂风柳绵对付一帮八卦男。
八卦男们起了一会哄,突然有人问道:“她做了八嫂,那央央呢?”
原本在努力维持教舍秩序的未央听闻,亦是土遁,风柳绵更是无助。还好她前面还坐了个柳一夏。柳一夏人称“军师”,全称“风月军师”,此时一摸虚无的山羊胡,缓缓道:“那便做小!”
又有人问:“那你呢军师?你不是八哥的男宠吗?”说着跳出来两个人,一个作势在另一个身边扭啊扭,另一个则皱着眉头冷峻得很,倒有几分神似。
柳一夏打噎,有人替他答:“做小三!”
有人继续问:“那小晋呢小晋呢,小晋可是宫花!难得有了好人家,居然还是八哥家出墙的。”
在八卦男挤压下已经趴伏在书案上的晋冉答:“别把我扯进去。”风柳绵听着有几分生寒,不知为什么就很害怕。
众人无视他的呼告:“其实听小熠兄长说,八嫂好像是跟觉炎哥也有这么点意思,据说是姘头。姘头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那个动作,轧!轧姘头……”
有人膜拜:“哇,不愧是八嫂,威武!期门当家二花旦小晋和觉炎兄,再加一个八哥,多么难搞的三个人物,你都收进了后院,真是齐人之福,小弟佩服。兄弟们今天晚上喝花酒去,庆祝八嫂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风柳绵和晋冉极有默契地起身,土遁。
猛冲到外头,风柳绵扶着大槐树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不行,我不行了……”晋冉看她的眼光里多了些同情,害的她心里一阵小激动。待眼光落在晋冉怀里的那堆书上时,小激动立马变成了大激动:来期门宫里报到,不就是为了拿书,顺道熟悉熟悉同修吗?现在倒好,书没拿到,同修的脸也都挤一块儿没记住,这下惨了……他看她发怵的模样,眨了眨眼睛,伸手把满怀的书都塞到了她的书包里。
她忙不迭地“谢谢”、“谢谢”,不过自始至终,晋冉都没有回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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