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虽然不知道封侯大典,但知道她一睁开眼,迎面又是觉炎线条迷人的下巴颏,一时又心花怒放,飘飘然骨头又只有三两轻。待他微笑着道完早安之后,她就埋头痛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不要去宜苏山看死人……我不,我不……”
觉炎轻轻拍着她的脸蛋把人拍醒:“咱们去南幽国都青城,不去宜苏山。”妖孽立刻生龙活虎地醒来,乘机在他身上揩了点油。妖孽调戏了半天脸皮很薄的觉炎哥哥,觉得非常开心,结果马车里忽而一暗,暗得生手不见五指。妖孽这才怕了,乖乖坐好,以为连老天也看不过去她如此贪色……
“过门洞了呀,真快。”老半天之后,觉炎嘀咕了句。
妖孽暗中不爽,但是听到轮锁轰隆隆轰隆隆的响声,也不敢造次,只微微掀开了车帘。朱雀大门的尽头,窅暗阴森的提闸门正在缓缓提起,从下往上望去,提闸门的下头赫然是排列着一人多高的铁刺。她猛地坐回椅子上,手指不自禁地掐着坐垫。待到出了门洞,才敢探出头去张望张望。
“帝都的城墙是澄浆对缝的砖石结构。基地阔四丈三尺,顶端阔二丈二尺,高六丈,每隔五十丈有一个突出的马面用来射杀来敌。女墙后有琉璃瓦筒用来排水,马面和城墙结合处有青砖滴水,战时可倾倒滚油。城墙外围有青铜镶制的兽纹,用以吓天下,镇诸侯。”觉炎闭着眼睛靠在黄花梨木的车厢里,循循道来,如瓶中泄水,看来是烂熟于心。
“哦,真好!”风柳绵回头去见那些高大的青铜兽面,扑面而来是一种雄浑的大凶之美。“有觉炎在,都不必请向导了。”
“嗯。不过你要用心记着,回来叔叔要考的。”
“什么啊?原来你不是在做向导,是在教书!!!……”
车列还未行一个时辰,前方传令官便急急来报,道南幽国公进了汤沐邑,要再次沐浴焚香、拜谢天朝。她不禁嘀咕:“洗洗洗,洗了七天了还要洗,这娃子铁定是要蜕皮,嗯,要蜕皮。”那曲盍洗洗刷刷前后一个时辰,风柳绵无趣得慌,在车厢里嘴不停地抱怨。若身边没有觉炎,大概会冲出去把那家伙从水池里捞出来。
不想那曲盍不过洗一个澡的功夫,周围的警卫都换了样。白马白羽的羽林天军了无影踪,全替上了着锁子甲的黑甲骑兵:“那是我们家的青锋卫,你可要好好见识一下。虽然不及羽林军显眼,却是王域乃至中原最为人所畏惧的战力。”不远处,那乘扎眼的六十四抬大轿也没了,堂堂南幽国公穿着九章纹玄端,撩着黄朱色的蔽膝,被祭酒大人柳系舟推上了觉炎和柳绵的马车。
觉炎赶紧懒洋洋地趴在床榻之上。
曲盍与风柳绵一打照面,登时全身筛糠似得抖个不停,连跟觉炎回礼都忘了。而风柳绵抬眼一看这个新晋诸侯,立马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喷口:“你你你你你居然是你!”
风觉炎惊讶地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曲盍赶紧背贴车厢,以免被仇人击杀,而风柳绵则“哼”一声扭过头去不说话——原来那个见鬼的南幽国公,就是在她来帝都当晚追得她满大街打滚、后来还伸咸猪手扇她两耳光的家伙!
“认识?何止是认识?国公大人你说是吧……”
曲盍赔笑。
柳系舟站在马车外面,听闻里头气氛诡异,当下对着车帘一揖:“卑下柳子良,参见玉公主殿下。”
风柳绵把眼光从瑟瑟发抖的曲盍处移开,落到了掀帘而入的公副使身上。柳系舟穿着宽松的淡青色文士长袍,袍角和袖口皆是代表家族的藤蔓花样。他站在车门处,一手撩着车帘,一手按着腰间木质的古剑剑鞘,因为阳光的缘故而微扬着头,柔和的五官便镀上了一层煦暖的金色,眼角眉梢全是漫漫的温柔。不过虽说他面向生得柔和好说话,眼中却自有清刚,若宝剑于匣敛而不发。她被未来小姑夫的美貌一激,张口便跟了下去:“原来是良美人,久仰久仰……”
风觉炎大窘,推了她一把,曲盍也是一脸惶恐地看看帝师、再看看公主。风柳绵色迷心窍,被觉炎一推立马端正了坐姿,微微一抬手矜持道:“良美人免礼。”
良美人憋笑憋得内伤,赶紧放下车帘跑路。他刚走,一身戎装的高长薪就钻进马车里,来给觉炎报信:“小熠兄弟让我跑腿,说青锋卫在点将台集齐,羽林里头那批孙子差不多都撤走了……”话说一半,他才意识到曲盍缩在车厢一角,遂一脸不爽地行了军礼。
曲盍在期门宫不过是五届国字部的小喽啰,此时见到死对头治字部的老大,牙碰牙嗑得山响。栋梁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扭过头自车座中央的小几上摸了个福橘,这才不着痕迹地问柳绵和觉炎:“看到柳四了么?哪儿都找不到。”
风柳绵邪笑着回道:“才半天不见就着急了呀?新婚燕尔的怎能缺了他……我把他寻来囚在车里如何?你就掂量着给我点好处吧。”
栋梁冷哼,又捞了个福橘揣在怀里,慢悠悠晃了出去。不多会儿,就听得他在外头可劲地骂柳一夏。待到柳一夏进到车里安坐之时,已是被骂得晕晕乎乎:“你们看到八哥那样没?穿了个戎装死得意,在那里狂显摆,还要骂我……我招他惹他了?”说着自怀里拿出那个刚刚还摆在果盘里的福橘,剥了就往嘴里送。
“你懂什么,老爷是寻你寻得上火,你怎么不在他身边伺候着呀?你这个死丫头,自打你进了家门,这会子我与我家姑姑都不曾近过老爷的身……”风柳绵一副失宠贵妇的嘴脸,在那厢自管自演起戏来。
柳一夏很是配合:“夫人、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老爷对我不过是一时情热,老爷与夫人才是相敬如宾龙凤呈祥举案齐眉西窗泼茶!”
“哼,你还与老爷池上听雷、阶前观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夫人与老爷是金童玉女、携手巫山、早生贵子、开枝散叶……”
“你这个鬼灵精,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嘛——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
曲盍总算得了片刻安生,寻到了安身之所,与那个宁可就地装睡不醒、也不愿和两个小的瞎掺和的觉炎兄长挨一块儿去。觉炎是期门御剑会宗主,人脉颇广,对国字部也比后生们要亲善得多。此时曲盍见到他,如蒙大赦,两个人凑成一对正中下怀。
车厢颇大,进里一半都是床榻,觉炎睡得较里,外头是两个座位,中间放了一个小几,上头尽是时令的果蔬。柳一夏与风柳绵各占一座,还没坐稳,马车便猛地摇晃了下。风柳绵好运道地整个压在了觉炎身上,曲盍忙把她扶起来,问的却是“觉炎兄可安好”。
风柳绵不禁奇道:“这么大的车,理应稳当才是,刚才也走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颠簸起来?”
“刚才羽林军护送,摆场面。现在,可是真赶路了。”风觉炎趴在床榻上,被压得已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却还要向宝贝妹妹悉心解释。
曲盍撩着车帘望着外头清一色的黑甲骑士,轻叹:“这样的话,可以早点回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