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我的母亲,她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爱,每当她向我说起来的时候,记起来的也全都是美好的片段。那个时候,他们都正值青春,她和他因为共同的信仰走到了一起,他是那种温柔而又腼腆的男孩子,而她呢,却是一个风风火火的火暴女孩。男孩子尽全力保护她、照顾她,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也爱上了这个男孩子的时候,不幸却发生了。他们去崂山组织下乡运动的时候,男孩子摔下了悬崖,她和同学们都以为男孩子已经被野兽叼走了,她沉浸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当中,她大病一场,差一点就去天堂和男孩子见面。后来,她慢慢康复了,她一直记得那男孩子对她说过的话——‘那些爱你的人,他们会怎样?’她搬了家、换了一个新环境——直到遇到了我——遇到了我这个‘小魔女’,遇到了我的父亲,她才又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每当她对我讲起这份感情,她一直用充满幸福的语气,到现在,她已经毫不悔恨和自责了。
我在想,人到底要做到多么豁达,才能够对过去的事情释然。经历了暗无天日的两个月零六天,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已经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希望了。
我关于爱情的所有的回忆,都是关于你的——一个是我们初次见面时,你的关切的眼神;一个是那次聚会中你的忘情的吻;再一个就是现在,你的温暖的背……然而,我的记忆里,却还有那么多不堪忍受的东西,时时跳出来折磨我,我该怎么办……”月轮一边说着一边哭,她的情绪感染着程沛云,程沛云也忍不住落泪,他的两只手拖着背上的月轮,他没有办法用手拭泪,只能任凭眼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谁不是呢?时代就像潮水一般,来势汹涌,由不得你不被它裹挟,在其中激荡、碰撞。当潮水退去,一切回归最初,回到你之所以成为你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问题都暴露出来了。程沛云不难过吗?谢燕不难过吗?可是这难过,却是一个永远无法破解的难题——没有人可以退回最初、没有人可以重来一次。
程沛云的眼泪洒在晚风里,洒在黄浦江边的土地上。他隐隐约约听到背后欢乐的人们,大声唱着歌,以他们的方式在庆祝。然而此刻,程沛云却背负着一个年轻人最最痛苦和迷茫的思想,这思想是如此熟悉,程沛云知道,十年之前,这痛苦和迷茫也曾经深深地驻扎在他的脑海之中,然而现在呢?他该如何安慰这个痛苦挣扎的女孩?一句“我那个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能交差么?显然不能;若说“不要想了,这迟早都会解决的,你迟早都会明白”,能安慰她么?显然,不能!
程沛云在想着如何转移一下月轮的注意力,却感觉背上的月轮突然挣扎起来:“放我下来,快——”她剧烈地挣扎着,一下子从程沛云的背上挣脱下来,这让程沛云吃了一大惊。
他回头看她:“怎么了,月轮?”
才刚回过头,却看见月轮一下子跑开!她跑得如此之快,这简直出乎程沛云的预料,他想不到到底是什么力量让这个悲伤的小女孩一下子充满了力量,简直像冲锋一般,这让程沛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把程沛云吓了一大跳!
“月轮……”程沛云刚想说话,却忽然看见正在奔跑中的月轮一个大跨步迈到江边,纵身跳跃起来,程沛云才看清楚月轮今晚穿了白色的长纱裙子,裙摆飘起来,轻盈地像是他在英国常看到的天使一般,纱裙在风里飘着。
“砰——砰——”接连两声枪响划破了夜的宁静。
程沛云听到枪声的那一瞬间,几乎同时,月轮跳到江里去了,或者,跌倒在江里了?
后面一群人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静。
程沛云拔出手中的枪,瞄准远处开枪的人,一枪打在他的手腕上,一枪打在他的腿上。只见那个朝月轮开枪的男子,丢掉了手中的手枪,跪倒在地上。
林珊、程福兴还有几个弟兄一起拥过来。
林珊来到江边,看到波澜不惊的江面,大喊:“月轮!月轮!你受伤没有?”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江上没有回音。
“月轮会游泳的,她不会有事的!月轮……你快出来,歹徒被我们制服了,不要害怕,快出来!不要让妈妈担心……”江面上看不到任何的水波,林珊吓得哭起来。
“月轮在这里落水的,我看到了……”程沛云对着大家说完,一个猛子扎到江里去。
“沛云,你不会游泳的,快上来!”程福兴试图拉住程沛云的手,但是,晚了一步,程沛云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江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