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画狐枚(中)
我愣了一下,然后跟着它们冲出了屋外,但这群“婴孩”却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不见了踪影。
但是铜锣的声音还没有停止,声音从镇子上的一个角落传来,感觉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某条胡同。我寻着声音而去,走入一条小巷之中,这条小巷被宅院的高墙间隔,把月光全部挡住了,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像瞎子一样摸索着墙壁而行。
铜锣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感觉就在几百米的地方。
我摸着墙壁,拐了一个方向,转入了另一条胡同,就在我转入这条的胡同的时候,我看到,前方出现了火光。
一些挑着灯笼举着蜡烛的人正朝我这边走来,走在最前头的一个人,身着红衣道袍,在前边带路,看他的行头打扮像是一个法师模样。
法师手拿一只铜锣,敲个不停。
他们排着整齐的“一”字队列,法师是头领,在前边开路。当他们慢慢走近时,借着火光,我终于看清了那个法师的模样,让我的惊慌失措的是,这人竟然是孔先生!
但孔先生好像没有看见我,径直从我眼前走了过去。跟在他身后的人男女老幼,都面如纸灰,没有一点表情。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赶尸”。
我冲到孔先生的面前,大叫到:“孔先生,孔先生!”但孔先生却似乎跟本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继续敲着手中的铜锣,往前走,他目光呆滞,死死地盯着前方。我企图拉住他,但是他的身体却坚硬僵直,力气很大,如疾风劲草一般,把我带了一个趔趄。
没有丝毫的防备,我一下子摔倒了地上。
他们就从我的眼前走了过去,没有一点要停止的意思。
我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他们后边,看看他们到底要去哪里,心想也许他们去的地方,会带给我一些惊喜,让我解开这个镇子的秘密。
左转右拐,穿越了几条曲曲折折的胡同。他们走出了镇子。
在走出了镇子的那一刻,孔先生不再敲击铜锣,他转过身去,面对了眼前的镇子,张开了手臂,像是一个指挥一样,身后的那些人也跟着转过脸去,望着镇子,然后竟然都一起嘶叫起来。
我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他们会不会攻击混进他们队伍里的人。
但是他们并没有这样做,在连续嘶叫了几分钟之后,他们又重新转过身体,向一片荒野走出。这会儿,他们是沿着一条河流行进的,这条河流,穿越小石镇,是维系镇上人们饮用,灌溉的生命之河。每逢节日,镇上的人们除了拜祭那些天地神佛之外,也要拜祭这条河流,以示感恩。人们认为,河流,山川都会有神灵左右,称之为“河神”,“山神”,与天地其它众神仙是一样的。
孔先生带着队伍没河逆流而上,来到一座水库前,停了下来。这座水库算得上镇子的最大水利工程,据传建于清代。堤坝用石块和泥土堆积而成,把河水拦腰截住,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
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们来到这儿做什么?
正当我疑惑不解是,众人却在孔先生的带领下,一起跪倒在水库前,附身下去,磕起头来。我想难道这也是镇子的一项风俗,在这种三更半夜拜祭所谓的“河神”!
磕完头之后,我本以为他们会离开这儿,但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们却整齐地沿水库的堤坝一字排开,然后纷纷地跳了下去。
这一幕着实把我震惊了,我不知所措地呆立了片刻,然后像是反应过来的了似的,猛地冲上去,在他们的身后喊着:“不要,不要跳下去!”
但是他们却跟本没有任何理会,一个接一个地径直跳到了水库里,然后瞬间就淹没消失了,夜空中充斥着落水击起的浪花和“啪啪”声。
我试图拉住他们,他们的身体都是石块一要的僵硬,而且不知是那里来的牛能劲,力气大惊人,根本阻拦不住,我差点被冲带到水库里。
我看到身边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也准备往里边跳,小女孩一身花棉袄,挑着一只小红灯笼,已经踱到了堤坝边上。看到之后,我心急火燎地赶上前去,抓住她的胳膊,哀求说:“小妹妹,不要啊,小妹妹,不要跳。”
但是小女孩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使劲地挣扎着想挣脱开我的束缚,我死死地拉着她。她的衣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撕开衣服的那一煞那,我突然看到在小女孩的脖颈上,竟然印着一狐狸图案,那图案已经让我烂熟于心了。
不免猛得心头一惊,抓她的手也松动了,那小女孩一下子就掉进了水里,我站在堤坝上,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下沉,小女孩下沉的姿势也相当怪异,整个身子竖立到水中,像一根垂浮于水中的柱子。她的脸一直朝上,两个瞳孔浸没于水中,死死盯着我。
我突然感觉那张脸似乎有海婴的模样,这感觉让我打了一个冷战。女孩就那样一直望着我,桔红色的小灯笼漂浮在她的身边,把小女孩的脸映得彤红。
小女孩一点点地下沉,然后完全被水浸没了。
我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整个身体都瘫倒在地上,我痴痴地跪在水库边,精神恍忽。
我猛得惊醒了,发现自已竟然躺在床上,书稿就在我的榻侧。但墙上摆钟的确是停止了,它似乎在提醒我刚刚过去的那心惊肉跳的一幕并不是虚幻的。
难道发生的一切都与这本《聊斋》书稿有关?
像是突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我胡乱披了一件衣服,走出了宅院的大门,我要去找孔先生。迈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已经落水的模样像极了海婴的小女孩,我急急忙忙地闯到海婴的房间里。
海婴还在床上躺着,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替她挝了挝被子,退出。
夜色沉沉,摆钟已经停了,我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凭感觉,这一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午夜。
我是一路小跑地来到孔先生们院门前,在我握紧拳头,准备敲门的时候,又犹豫了,这样冒然去找他,又有什么结果呢?刚才的那一幕,和前夜做的那个梦,都不能做为凭证拿来质问他。也许唯一可以证明这些梦幻真实存在的,就是那个狐狸图案,而这个图案跟孔先生曾经说过的“化狐枚章”有着莫大的联系,甚至,我猜测,所有的狐狸图案都出自这个“化狐枚章”。
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孔先生身上也一定有一枚狐狸图案,但不敢肯定,具体在哪儿,或者是背部,或者是胸膛,或者是手臂,让人头疼的是,我无法看到它,总不能为了验证,把这个老头子给硬生生地抓光吧,况且,即使到现在我仍然对这个老人心存几分感激和敬意。
隔着门逢,往里边窥探,院子里的没有任何灯火,这非常奇怪,因为我和孔先生结识有些年头了,我知道他有个习惯,在晚上睡觉之前,一定要在要在堂屋里点一盏灯,不仅仅是孔先生这样,这个镇子里还有很多拥有这种习惯的老人。
后来我听有人讲过,这种习惯大约源于一种占卜之术,人到了晚年,寿限将至,随时可能死掉,而且许多老人都是在睡梦中死去的,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合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有些老人,在死去很长时间,才被家人发现,那时他们的尸体早已经腐烂恶臭,蛆虫遍体了。
于是,那些自觉阳寿将尽的老人,请一些占卜术师到自己家中,焚香祭坛,术师临走时,就交给老人一盏灯,吩咐他,晚上,临睡前,点燃,如果老人不幸在夜里死去,这盏就会给老人的亲朋好友报丧,让他们即时赶到。
老人死的那一刻,燃灯也一块跟着熄灭了,古语有云:人死如灯灭。
想到此,我的心情徒然紧张起来,难道孔先生已经死了!
我把孔先生的院门敲着咚咚作响,一边喊着“孔先生,孔先生”,可是里边没有任何动静。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翻过院墙,跳到了孔先生们的小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