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少军当杨州山水电站总裁五年了。
也不知道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戴少军的日子有些度日如年了。
本想往上再发展提个一级半级的,但事与愿违。戴少军感到不但提拔没希望,最近个人威信在下降,号召力明显不如以前。更让他不安的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员工和骨干非常地恨他,而且是一种很深的怨恨。
自从出了个九姐,常常在中层干部会上有人敢顶牛。尤其是那些个有些背景的人,更是有恃无恐地耍大牌。常常会场秩序特差,有些人根本不把戴少军当回事。
戴少军听说中学同学李存顺刚刚竞争当上了乡长,传说能力很强。他便提着好烟好酒到新上任的乡长家,讨教良方 。
戴少军自以为与李存顺知根知底,什么话都可以随便说。但他错了,虽是同学,但毕竟是中学同学。这么多年没见面,思想观念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戴少军没能考上大学,怎么看都像个大老粗。可这位乡长同学正规的大学毕业,是位十足的知识分子。李存顺到乡政府上任之后,听说过戴少军的为人,从心底里看不起这位不学无术只会玩权的中学同学。他思忖了半天,怪里怪气地学着电影里的明星,双手一摊:“我帮不了你。”
戴少军很生气。生气便骂娘骂同学,越骂越让同学看笑话,什么经验都不传给他。他便有些失望,悻悻地走回家,踏着清风,想破了脑袋还没有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
初夏的晚,习习微风、阵阵虫鸣。要是以往,他会很神气地挺胸叉腰,慢踱官步。可今天,戴少军有些忧伤,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心烦。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停住了,不知往哪走好。往前,离镇子越来越远了,往左通往巷口,右边是一座山,叫小金山。山上有一座寺庙,号称金山寺。山不算太高庙也不算大,没有长住的和尚,只有几尊佛像。偶尔有个云游来庙里的和尚,也只是白天在这照应,晚上到镇上的招待所住。
戴少军想到自己德不算突出,能力不算上乘,能当上这个分公司的总裁,应该是有神灵保佑。想到这里,他信步向金山寺走去,打算给菩萨磕个头,烧几炷香。
平日里,文化不高的戴少军,本来就有些迷信的头脑,只是不像佛教徒之类善男信女,坚持拜佛。他是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角色。
小山包静如卧佛。踏着习习晚风,聆听着虫鸣蛙叫,借着月光,他一会儿就爬上山坡来到了庙前。小庙的门虚掩着,外面月光如昼,庙堂里还是有点黑,只能隐约看见几尊佛像的轮廓和稀稀的几点尚未熄灭的香火。他缓步走进正堂,双膝跪在佛像面前,认真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看到神案上放着一把散香,前面有一个功德箱。
他摸出几块钱丢进功德箱。又取了三炷香点着,拜了拜又插进香炉。
走出金山寺,他有些释然。突然,他想到了另一位在市区大企业当总经理的中学同学苏红青,也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诉说着自己近期境况,请求帮助。
与李存顺相比,苏红青显得客气热情。他顿了顿说,我也没学到什么高招。这样吧,我推荐你去见我读研究生时的老师,是市工商管理学院的马教授,他在企业管理方面很有一套。过一会儿,我把他的电话和地址用短信发给你。
挂了电话,戴少军有些得意。心想,拜佛真灵验啊,这不,救星来了。
第二天一早,戴少军就找了个车子直奔市工商管理学院,很顺利地见到了马教授。教授年近六十岁,一副学者风范,有了学生苏红青的介绍,马教授也非常热情。听完戴少军的诉说,他很坚定地说:“改革吧!”
“改革?”戴少军一脸茫然,“怎么改?”
“管理制度改革,人事改革。”
戴少军还是摸不着头脑。
“就是把不合适的制度改掉,把不听话的人员换掉。”马教授感觉有点像对牛弹琴,“还不明白?”
这下懂了。戴少军茅塞顿开,忙谢师告退。临走,马教授还送了几本有关人事改革的书。
戴少军越发信神了,心想这一切都是神的保佑,回到家里,他将教授送的书胡乱翻了一通。什么也没看懂,但他很聪明,把马教授的大意给悟出来了,就是借人事的变动的机会,给企业带来生机,他赶紧给在市里当总经理的苏红青同学打电话,说出自己的收获。
“大胆干吧!”苏红青鼓励道。
第二天,戴少军召集班子成员开会,提出人事改革的议题。一开始,有些人不同意,担心这样会出乱子,但拗不过戴少军。最后还是决定:公司的中层干部全部重新竞争上岗。
这则消息犹如一个炸雷,杨州山水电站不再平静。于是乎,中层干部人人自危,对照人事部门公布的上岗条件,急着写自己的竞争演讲稿,写作能力差的,就在外面找学校老师代笔。
开始有乡里、县上的人打电话找戴少军,戴少军又感觉开始风光起来。可不,他几乎回绝了所有的求情电话,先把竞争者贬低一阵,接着说岗位要求如何高,工作如何重要,直讲得人家心虚没了底气,最后再带上一句:“有难度,我尽量关照。”
有些头脑灵光的,开始提着好烟好酒上门找戴少军,被一律拒绝了,赶出了家门。倒是有些个表面上看空着手来,实际上带着现金和金银珠宝的,被戴少军笑纳了。
他琢磨着,公司十二个中层正职,近二十多个副职,送钱的人肯定会有,说不定可以捞个十万八万的。他笑眯眯,佩服马教授的高明,本来他戴少军差点被人抛弃,一下子变成人人相求,捧若明星。
“是神的力量。”戴少军更坚定这种观念,认为是上次拜佛有灵。于是,他上镇里买了许多好香好纸,晚上又偷偷地去了趟金山寺,又悄悄地虔诚地拜了一回,并向功德箱里丢进了好几百块钱。
事实上,往后没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上门求他,只有半数左右的中层来过,不过也有送得多的不只三万,特别是那些个能力差家里又富有的人,送来四五万。
当然,接钱后,戴少军是要兑现的,绝不食言。至少可以保住原职。那些个送得多的,不管能力如何,副职可以转正,不好的部门可以调到好的部门。
那些没送钱的,就算有能力的,也坚决撤下来。即使有真本事,如果没有人打招呼,一般不予考虑。
他还特地不配满职位,宁可空着一些副职的岗位,也不让没打招呼又没送钱的人上岗。也有些很有能力但人很老实的人,他本来想让人家上岗,但想到这些人不懂礼数,也就管不了许多了。
那是他最兴奋的晚上,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感觉富有了,感觉成功了。为了过瘾,他一连数了三遍,这才高兴地把钱藏在床底下。
打开电视,正是某地新闻,某县城建局长受贿三十多万被查处。
戴少军的神经立刻紧张了起来,天那,如果犯了事怎么办?想到这,他浑身一阵热灼,坐立不安。自己的数额可比电视里的人多一倍,如何是好。
正在无计可施时,他又想到了神,于是急忙快步向金山寺走去。一进门,先向功德箱奔去,又向里投了几百块钱。然后跪地长拜,磕头不起。
“戴少军,有难处是吧?”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佛像处传来。吓得戴少军一跳,他急忙起来看了看,没有发现有人在附近,于是恐惧地问了一句,“是谁在说话。”
“神,你是看不到神的。”
戴少军马上跪下来磕头有。“求神,保佑平安。”
“你贪了钱,你有劫难啊!”沙哑的嗓子说,“搞不好有血光之灾啊!”
“那怎么办?求神保佑。”戴少军马上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丢进功德箱,又燃了一炷香,虔诚地跪拜。
“我给你指一条生路。”
“谢谢神灵菩萨!”
“金山寺的南墙角有一块青石板,你把贪来的钱放到石板下,过七七四十九天,让神帮你洗干清这些钱。记住,天机不可泄漏,你不能跟任何人讲。明晚子时三刻送钱来,要悄悄的,不能让别人看到啊。”
“这——”戴少军有些不大放心。
“对了,神案上有一道灵符。把灵符盖在钱上,然后再盖上石板。”……
“放心吧,四十九天以后,你的钱就干净了。”
“这——,真的?钱能变干净了?变干净之后钱还是我的?”
“是的,神会让你的钱变干净了。信不信由你,我去也。”沙哑的声音戛然停止。
戴少军以防有诈,围着佛像转了几圈。又仔细在庙堂里搜了一遍。确信不是有人在搞鬼,这才放心地回到家里。
第二天,他还是不放心。中午抽空来到了金山寺,围着庙宇转圈子观察,果然见到寺庙的南墙角有一块大青石。确信有神明指点,这才回到家中找来一个蛇皮袋子,将钱全部装了进去。
他度日如年地等到第二天子时三刻,外面已是夜深人静了。他一溜烟似地将钱袋扛上金山寺,来到寺庙的东南角,果然有一块二尺见方的青石板。他使劲扳起石板,里面是一个大洞,很干爽。他按神的指教,将钱放了进去,然后将灵符放在上面,再盖上青石板,左右看看,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这才放心地回家。
一周后,戴少军被县检察局的人叫去问话,说是有人举报他卖官。戴少军矢口否认,说是无中生有的事,并拿出公司员工的花名册,让来人指名调查了解。
公司的员工送了钱的都说没这回事,没送钱的也就拿不出证据。
调查组到戴少军家搜查,没有发现现金。
调查组的人走后,戴少军长舒一口气,心想神灵太伟大了,要不是及时提醒,如果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大堆钱,那真乱了套了。
一个月后,镇上希望小学开工重建,据说是一名不愿留名的本镇企业家捐的。
大家就猜,是张老板,还是李老板,反正没人猜戴少军。因为他是国有企业,拿工资的总裁,说什么也拿不出50多万。
戴少军也说:“哪里哪里,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弄来那么多钱。”
别人也就没在意。
等到七七四十九天的当晚,戴少军悄悄再次来到金山寺,打开石板,傻了眼,钱不见了,只见灵符还在。
他拿起灵符,只见灵符上面多了几个字:“神会保佑你。”
正是:“廉洁原本从心起,仅求神灵难恕罪。勤劳致富人之本,歪财邪财是祸魁。”
要知故事后戏,请君续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