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肉夜话
寒冬深夜,肉体与心灵并肩走在一排枝叶秃落的树下,踩得脚下的冰喳吱吱作响。
肉体打着寒噤,紧紧地抱着双臂。
肉体语气严肃地:“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在做梦,是不是感觉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灵魂:“是的,欲望受到诱惑时,我会反复出现语言性幻听,命令我去干。我已经无法自拔了。”
肉体非常气愤:“你看看你,都在想什么。神情痴呆,思想缥缥缈缈的,简直进入了虚幻的梦境,你病得不轻。”
灵魂:“病,我病了?”
肉体:“是的,是精神障碍,贪得无厌的人大多数得的是这个病。”
灵魂:“不对,是你的胆变得太大,你胆大才让我变得肆无忌惮。”
肉体:“我的胆是被你吓大的,一天到晚让我提心吊胆,能不出毛病吗?”
灵魂与肉体互不相让,不停地吵着。
清晨,谢子正被窗外的汽车声吵醒,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揉了揉红肿的眼泡,拉开窗帘,发现太阳已经老高了。
他忧伤地巡视家里的每一间房子,杂乱的客厅,冰冷的厨房,泄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里,沉闷地喘了几口粗气,懒洋洋地靠着,动也不想动。
妻子李霞到千业星光集团才一年,就变了。谢子正真正地后悔自己不该贪图什么高薪,不该让她到这个搅浑水的企业。
一个幸福的家庭就这样破了,破得干脆而毫无道理。
美丽的妻子李霞走了,活泼的儿子谢一洪也走了,被妻子李霞绝情地带走了。
往日一清早就可以听到妻子口齿伶俐的唠叨,催儿子起床命令声、拉丈夫胳膊时温情的呼唤,继而是厨房的锅碗勺交响曲。可今天,家里死一般的沉静,静得连挂钟的秒针走动声都那样的刺耳。
谢子正的妻子李霞是个完美的女人,完美得无可挑剔,温柔而贤惠。结婚以来她对丈夫谢子正是百依百顺,全力支持男人的事业。这不,谢子正从科员到科长,从科长到处长,每一级的提拔,都隐含着李霞的默默奉献。
谁都知道,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今天,谢子正幸福的家庭破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家庭是脆弱的,幸福的家庭也同样是脆弱的。只不过幸福的家庭给人是一个坚固组合的假象,而不幸福的家庭却给人天天争斗和吵闹的印象,常常表露出破残、摇摇欲坠的感觉而已。他与李霞高中相识,电厂再次相遇,从恋爱到结婚生子, 好不容易建立起一个幸福家庭。在法律和道义的维系下,他们共同生活,认真经营着这个家庭。他记得有人说过“法律与道义仅仅是一只装沙的编织袋而已。两夫妻关系好时,犹如编织袋装满沙子之后,表面上看是一个整体。但关系紧张,犹如编织袋遇上破坏的外力,沙子立刻就流出破碎外壳的束缚。”谢子正和李霞夫妇婚姻的破裂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
他明白妻子李霞很爱自己,非常地爱,是打心眼里诚挚的爱。事实上,李霞的确是从打算嫁给谢子正之日起,就决心忠贞不渝。
结婚之后,李霞更是爱得义无反顾,爱得忘我,爱得愿意为丈夫奉献自己的一切。为爱,李霞殷勤地打理着家中的事务;为爱,李霞尽情伺候丈夫;可是眼下,为爱,李霞不得不坚决地离婚,绝情地抛弃了丈夫。
谢子正不理解,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婚姻会破裂。昔日恩爱的妻子,走得这么坚决。他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听到李霞在房间里哭着跟同学打电话,说是舍不得丈夫,但必须分手。
当时,谢子正心想,只要是舍不得,就一定有希望挽救。于是,他苦苦哀求,劝说,甚至威胁和发火都无济于事。李霞走了,冷漠地走了。走的时候完全不像舍不得的样子,扯着儿子,悄无声息地走了。
每天一阵痛苦的回忆之后,他照例草草地洗漱,拿起公文包,叹着气,懒得去打理眼前乱糟糟的家,无奈地掩门而走。
妻子离婚之后,他就没整理过这个家,没这个习惯更没有这个心情。从此再也没做过一顿饭,没心情也没这个能力。
婚前,他是父母的宠儿,住父母一起,不会也不要做任何家务。婚后被李霞接着宠,照旧是不会也不要做任何家务。这下坏了,现在独自一人没人照料,他不得不一天三顿吃食堂。家,变成只是一个有床和床上有脏被子的睡觉地方。,,
离婚半月,李霞也消瘦了许多,可人的程度也就差了许多。
现在的千业星光集团完全不同于原来的老星光企业集团,与原先比较,经营范围扩大了很多。
千业星光集团总经理枝冈次郎是个有经营头脑的人,尤其擅长社会关系,有着超常的公关能力。这能力,来自于他为了拉拢某个人,会不择手段。
他早就瞄上了开发区主任谢子正这个实权人物。
自从谢子正带着李霞过来之后,枝冈次郎很快明白谢子正是想利用职权,让妻子进来拿高薪。他及时答应并开始拉拢李霞,在她身上没少花功夫,先是宣传李霞的能力和工作业绩,继而是授权重用。那段时间里,李霞感觉世界是温暖的,对工作更是尽心尽力。
当李霞成为一名握着实权的部门主任之后,她有一种成就的喜悦,同时也对枝冈次郎有一种感恩的想法,但这思想的萌芽没多久便泯灭了。原因来自李霞与某兄弟部室主任的一次小别扭。
“你有什么本事,还不是你老公对我们公司有利用价值……”
李霞一听,差点气歪嘴,于是找到枝冈次郎想问个明白。
枝冈次郎不知为什么事正在大发雷霆,李霞正好撞到了他的枪口上。善良的女人,心情极度不好,平日里的机警劲全没了,只会气急败坏,单刀直入地向枝冈次郎提问。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枝冈次郎恼恨地摔着手里的笔记本,愤愤地指着李霞的鼻子,“我告诉你,你丈夫现在变得很不懂事。想当初,为了让你拿高薪,他是低三下四地求我。可现在呢,翻脸不认人了。”
李霞摸不着头脑,但被总经理的气势汹汹吓得惶恐不安,小心翼翼地问:“总经理,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李霞的神态让枝冈次郎有些心软,于是示意她坐下,缓了口气,慢慢地道出了全部实情。
原来,谢子正最近又兼任某要害部门的主任,而且直接与千业星光集团的业务扩展有关。枝冈次郎及时暗暗地关注李霞,由只拿工资的虚职主任,变成实权在握的部门主任,而且让李霞变成集团的核心中层干部,年薪也由初进来时的四万多,加到了十几万。
谢子正手中的审批权限,正掌管千业星光集团好几个项目和工程的生杀大权。审批这几个项目时,谢子正本不想批,因为属于可批可不批的范围。如果按县领导的交代,一切从严,那肯定是批不了的。但是,他心想千业星光关照了自己的妻子,应该网开一面。正准备批时,枝冈次郎亲自上门,道出了自己怎么关照李霞,还有李霞的弟弟,要求谢子正通融一下。
谢子正当即卖了个人情,当着枝冈次郎的面就盖章批字。心想反正也不违反原则,乐得做个好人。
枝冈次郎尝到了甜头,回公司搞了几个更大的项目。同时,他又活动关系,在李霞的弟弟身上下工夫。
“这不,你弟弟已经被列为后备干部了,正被单位考察,马上要提拔。”枝冈次郎加重语气,盯着李霞的眼睛说。
李霞这才想起来,弟弟这几年也是飞黄腾达,已经是某市公司的中层干部了。她同时,感觉到枝冈次郎的老谋深算和可怕。弟弟与自己完全不是一个行业,而且是在市属国有股份公司,枝冈次郎竟然也能伸进手去控制。
“最近几个项目,你丈夫谢子正死活不肯帮忙。”枝冈次郎不高兴地说,“我告诉你,你弟弟的事,只要我一个电话,要么成,要么黄掉。”
“谢子正批不批项目,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李霞也很不高兴。
“你们是一家子的,怎么会没有关系?我控制不了谢子正,但我可以修理你呀。”枝冈次郎不客气地说,“否则,我控制不了这个谢子正了。”
“真奇怪,他不批项目你整我弟弟。你为什么不整他谢子正家的人呢?”李霞问。
“你是他妻子,你能控制他呀,我不整你整谁。”枝冈次郎说,“我对你够好的了,我为什么给你高薪,就是因为他谢子正。”
“我控制不了他。”
“为什么?”
“其实——”李霞讷讷地,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什么?”枝冈次郎急切地问。
“其实——我跟谢子正一直夫妻关系不好。”从没撒过谎的李霞,生平第一次说假话,“他根本不听我的话。”
“怎么会呢?”枝冈次郎不信,疑惑地看着李霞。
“是的,我们早就是名誉夫妻了,同住一屋,但早就分居了。”李霞低着头,有些心虚地说。
“我不信。告诉你,如果这次谢子正不帮忙,你弟弟的事肯定黄了。”枝冈次郎阴险地威胁说,“你去做他的工作。否则,你弟弟到手的待遇,永远不会再有。”
“我做不通,他对我们家的人一直不看重。”李霞努力想挽救弟弟的前途,有些急。
“你们会关系不好?”枝冈次郎还是不信。
“真的关系不好,他完全不听我的话。求求你,看在我为公司尽心尽力的分上,不要害我弟弟。”李霞急切地恳求。
“去求谢子正吧!”枝冈次郎挥手逐客,“明天告诉我结果。”
回到家里,李霞向丈夫询问千业星光集团项目的事,谢子正明确地告诉她:“这项目批不得。如果批了,就违反了原则,就会犯错误,丢乌纱。”
并认真地告诉李霞:“回去好好解释,这项目真的不能批。换了别人在我这个位子,犯法的事也是不敢批的。”
“能不能想点办法,踩点红线?”李霞试探地问。
谢子正认真地说:“这不是踩红线,是犯法。保命和保乌纱更重要,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破例带私心做一次也不行?”李霞不死心,想到了弟弟的提拔。
“不可能。”谢子正斩钉截铁地说,“你要分得清轻重,这比嫖、贪、赌都严重,一旦被发现,就不得了。”
第二天,李霞揉红了眼睛,并挤出几滴眼泪,找到枝冈次郎,撒谎说:“昨晚吵了一宿,没用。”
枝冈次郎很失望,靠在大摇椅里,手指敲打着桌子,两眼迷茫。
“总经理,这不关我弟弟的事,请你多多关照!”
“难办呐!”
李霞无奈,只有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弟弟打来电话:“姐姐,我说这两年升职这么快,原来是你在帮忙。谢谢你了,姐姐。公司里又把我列为后备干部了,听说过几天人事部就会下来考察。我要升公司副总经理哦?”
李霞非常高兴,心想枝冈次郎或许是吓唬她,弟弟所在的公司毕竟是市属公司。整个晚上李霞都心情很愉快,谢子正有点奇怪。
但是,没高兴几天,弟弟就打电话给李霞,说:“姐,我的后备干部被取消了。公司领导说,是你公司的总经理枝冈次郎不肯继续帮忙。”
“奇怪,枝冈次郎与你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呢?他跟市领导非常熟。你忘啦,我提中层科长和进入公司领导后备,都是你托他打的招呼呀。”
“是这样呀?”李霞后背发凉,感觉无法理解。
“姐,是真的。我们公司领导亲口告诉我的。”
李霞再也等不及了,找到枝冈次郎,“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苦着脸恳求说:“求求你,别整我弟弟。”
这回,李霞是真的哭了。母亲早逝,长姐当娘的感情,让她不顾一切。
枝冈次郎有些心软,示意李霞起来。他站起身,在办公室踱了几步,阴险地说:“如果真是你们夫妻不好的话,我就错怪你了。看在这个份上,我不恼你。但我还是不相信你的话,要考验你是否诚实。”
看到枝冈次郎那阴森的脸,李霞有些后怕,不敢再言语。
“要帮你弟弟可以,你们离婚。”
“离婚?”李霞大惊失色。
“我猜你们的关系不好是假的吧!”枝冈次郎得意地,“舍不得离?”
“离就离。”李霞心一狠,坚决地说。
“离了,你弟弟就马上可以接到任命。”枝冈次郎一字一板,“不过,他在试用期,你还得听我的。要是发现你们的假离婚,或者复婚,马上取消你弟弟任职资格。你考虑考虑,下周答复我。”
李霞头脑“嗡”的一声响,差点晕了过去。一周的痛苦思考,李霞千头万绪。谢子正正好出差在外,没有丝毫的察觉。就在谢子正出差回家的那天,她找到在法院工作的同学,告诉她,自己决定为弟弟牺牲两年的婚姻生活。
同学惊愕得像看外星人似的,打量了李霞半天,严肃地警告说:“婚姻不是儿戏。”
“谢子正爱我,估计两年之内不会娶别的女人。”李霞侥幸地说。
但真正要提出离婚时,李霞非常痛苦,偷偷地哭了好几回。但为了弟弟,她还是向法院提出了离婚,找同学帮忙,草草地判了个离婚。那天,一向斯文的丈夫向李霞同学吼叫着:“我要告你,明明我们夫妻感情很好,为什么要说感情死亡?”
愤怒冲动都是无济于事的,李霞还是拿着离婚判决,冷漠地走了。
正是“昔日恩爱夫妻,被迫强制分离。爱情纯洁严肃,不能半点儿戏。”
要知故事后戏,请君续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