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大君朝着雅珍大叫一声,虽想趁机打翻杯子,却被李赋民紧紧握在了手里。
雅珍走上酒桌前,把用银制成的七宝步摇簪从头上摘下来,递给了李赋民。金城大君和严忠植向雅珍投去凶狠的目光。皇甫先的脸色变得煞白。自从俊晖出事之后,皇甫先就被严忠植和左议政冷落,完全不知道今天这个宴会的目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李赋民手上的簪子上。银簪子泡在仅剩一点酒的酒杯里后,立刻变成了黑色。
“有毒!酒杯里有毒!”
李赋民的话音刚落,金城大君便拔出藏在桌子底下的刀刺向了雅珍。
嗖!
“小姐!不要!”
眼看那匕首就要径直插进雅珍的心脏,她闭上眼睛的瞬间,感觉到有人抱住了自己。雅珍惊了一下睁开眼睛,是皇甫先把她抱在怀里替她挡住了刀。他就像父亲抱住自己的孩子一样,皇甫先紧紧地抱住雅珍。那把刀穿过他的后背插在了他的右胸上。
“父亲!父亲!”
皇甫先的行为让雅珍感到很意外,她悲痛地呼喊着,此时金城大君犹豫了一会,就拔出插在皇甫先身上的刀并把刀刃对着世子。但是在刀刺到世子之前,李赋民已经把剑对准了金城大君的脖子。
“逆贼们!拔剑吧!保护世子殿下!”
李赋民的一声令下,护卫们把世子团团包围住,拔出怀里的剑。金城大君的士兵们也都拿出了武器。
“上!”
“啊!”
瞬时间,宴会变成了血淋淋的战场,陷入一片混乱。金城大君宅子围墙外,依然能清楚地听见刀剑碰撞的声音和人们的呼喊声。
世界似乎变成了一片血色。雅珍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满身是血的皇甫先。他的银胡子已被被血染成了一片红色,却依然笑着:
“……怎么能在这里站着呢……谢谢你……叫我父亲……”
话还没说完,他呕的一声吐出一滩血。他感觉脑袋嗡嗡作响,眼前渐渐变得迷糊。他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紧紧地抓住了雅珍的手。
“父亲,您为什么这样做啊?为什么?”
“原……原谅那个人……”
皇甫先紧紧地抓着雅珍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为不曾好好待过她的徐氏乞求原谅。灼热的鲜血流出来,浸湿了雅珍的全身。
“父亲!父亲!”
皇甫先在一片漆黑中看见了一点光亮。那束光中他看见了含羞地笑着的许氏。穿着浅蓝色裙子、紫色上衣的许氏依旧十六岁的模样。
“哥哥,怎么能这么躺着呢?来这边吧,太冷了。”
“原谅我吧,灿熙啊。”
“我很早之前就原谅哥哥了呀。”
许氏灿烂地笑着,挥着手让他跟过去。
“一次也好,即使是在梦里也想看见你……我曾经那么迫切地渴求。谢谢,谢谢,灿熙啊。让我看见你……如今死也无憾了,谢谢。”
皇甫先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
和大臣们的夫人在一起的徐氏趔趄地跑了过来,呆呆地站着。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雅珍!”
俊晖握着剑,带着一群人闯进了中门。后面跟着李赋民的士兵和义禁府的兵卒们。
那天晚上,世子亲审完后,金城大君和领议政,还有左议政被关进狱里。被逮捕的他们以及同犯在监狱里过着惨绝人寰的日子。他们被上了绞腿刑、烙刑,被折磨得不成样子。被判凌迟处斩的领议政和左议政脸色异常难看。
“大君!到底怎么回事?生死簿怎么会落到他们手里!怎么办!”
金城大君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绝望地闭着眼。
“肯定是那些妓女偷去的!就是在大君府上揭发毒酒事件的那女人!”
左议政瑟瑟发抖地自言自语道。
“拼上性命保护世子的那贱女人到底是谁?”
领议政严忠植疑惑地问道。
“想知道我是谁吗?”
突然,监狱里传来了清脆的声音。雅珍在那儿站着,目光咄咄逼人,像是守丧的人一样,穿着线条粗糙的麻衣。严忠植愤怒地撇着嘴。
“是,是你这个贱丫头!”
“是啊,这地方怎么样?还满意吗?”
“贱女人!你到底是谁?”
“大人,还记得崔溺现大人吗?您当然不会忘记了。怎能忘记呢?”
雅珍发出冷冷的嘲笑声。
“什,什么!崔溺现!”
严忠植像看到了鬼一样毛发直竖,胆战心惊地呆站着。
“为什么不说话?”
“呃……”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多年。我那含冤获罪的父亲的心情你不曾了解,但我希望今晚您能够想起来。如果不是您的话,那么当上领议政的就会是崔溺现大人吧。”
“呃……”
雅珍缓缓地低下了头,转身离开后掀起一阵寒风。虽然得到李赋民的帮助,把皇甫先的尸体带回了自己的家中,但是俊晖和徐氏还是入狱了。皇甫先和金城大君所做的事早已天下皆知,他们很难与那件事脱离干系。李赋民向狱卒长求情,雅珍才得以探监,但她的心情依然很沉重。
走进监狱,雅珍看到了仁玉和严仁浩,李顺梦也在他们旁边。仁玉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鬼一般充满恐惧。雅珍并不是来侮辱这些绝望的将死之人,她只是点了点头。
最后一间牢房里是俊晖和徐氏。
佩戴着刀的俊晖闭眼静坐着。徐氏紧紧抓着他的手坐在旁边,俨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此刻的她只不过是个恐慌而憔悴的老人罢了。
“少爷……”
俊晖睁开眼睛,平静地笑了。
“你来啦,身体还好吗,没受伤吧?”
雅珍认为他有可能会埋怨亲手造成这种局面的自己,此时一看到如此多情的俊晖她便不觉心痛起来。雅珍宁愿他生气,看着他笑的模样反而让她更加难受。于是她咬着牙,忍住哽咽。
“我已经把大人带到我的家里了。少爷,请您不要原谅我。少爷!我该怎么办……”
“我没事。事已至此,只是担心母亲,但这也是无能为力的事……”
“少爷,我去求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说要亲自审问您。如果世子殿下垂问这件事,您就告诉他您从李赋民少爷那儿听说了谋反的事,因此才赶过来阻止谋反的。请您一定要这么说。”
雅珍的眼泪刷刷直流,她恳切地哀求着,但俊晖却低下了头。
“没有的事怎么能那么说呢。我只是担心你执着地为我奔走,怕你受伤……”
“少爷……请您考虑一下您的母亲。”
“那也不行。”
雅珍很失望地看着俊晖,但他依旧只是笑着。
“好了!小姐,饭也给了,该出去了。”
狱卒把饭拿给俊晖并催促道。雅珍回过头看着俊晖,俊晖一边微笑地看着泪眼婆娑的雅珍,一边点着头。
她出来后徐氏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红儿……红儿,是我错了。请你原谅俊晖,救救他吧。让我来承担所有惩罚,请你救救俊晖吧!”
雅珍离开后,监狱陷入了一片沉寂。俊晖表情忧郁地看着苍老的徐氏,她的精神很恍惚,像个孩子似的蜷缩着,以前凶恶的模样再也无迹可寻。虽然是发生在令他厌恶的母亲身上的事,但因为他曾经对徐氏所做的不明智之事,他为此感到很内疚。徐氏亲眼目睹丈夫在自己面前被砍倒,这样的打击该有多重,又背负着逆贼的罪名入狱,她会认为这是自作孽,所以肯定会自责得无法自拔。看着徐氏睡着时不安的神情,俊晖觉得很是凄凉,鼻尖不由地发酸。俊晖脱下自己的上衣想给徐氏盖上,可是才一碰到她,徐氏就惊得身体越发蜷缩了起来。她是个从没得到过丈夫的心,一生都是独自一人苦苦坚持的可怜女人。
看到她这样的处境,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徐氏就是一个性格恶毒而又孤僻的人,但她还是一个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唯一儿子身上的母亲。而面对这样的母亲,他何时又做过为人子女该做的事。虽然有些恶毒的母亲只会逼迫和责怪自己,甚至还毫不犹豫地和自己断绝了关系。看着她此刻躺着的憔悴模样,俊晖百感交集。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让徐氏离开监狱,他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可马上他又认为不能这样,他摇了摇头。不能因为自己让雅珍背负无法摆脱的责任。
雅珍的步伐很沉重。
从监狱里出来之后她看到的天空是阴暗的。细小的星星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似乎就连它们也很伤心。本以为报了仇之后心情就会很舒畅,但她心里反而更加惆怅。
“小姐,怎么样了?”
李赋民在等着她,他忧虑地看着她并问道。
“久等了。”
“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雅珍低下头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李赋民似乎早已心知肚明。
“那个人很正直。”
“是。”
“就连丰原君也在用心地帮他。而且最近三四年来右议政大人上书说和他们疏远了,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
“谢谢您。”
李赋民和雅珍一起走着,但他的心情却很复杂。这是一个把俊晖从雅珍身边铲除的好机会。说没有这样的心思是假的。但他只是摇头不语,因为他知道就算雅珍离开了俊晖,她也绝不会来到自己身边。
李赋民直直地盯着走在前面的雅珍,他想现在是该收心的时候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收住自己的心。
十天之后,旨意下达,领议政和左议政以及他们的儿子们被斩首,他们的妻女和其他家人被发落到地方官衙当奴婢。金城大君则被处以流放或赐死。而俊晖在世子的亲审中,也回答说是为了救雅珍才去到那里的。因为世子觉得皇甫俊晖为人很正直,所以他打算再仔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妥善处理这件事,但是为了公平起见,他将俊晖流放到了安城。因为雅珍的恳求,世子这才允许雅珍把精神恍惚的徐氏接到她家侍奉。
严忠植因谋反罪被斩首,接下来就是对严嫔的弹劾了。控诉严嫔的状纸接连不断,崔溺现的冤案也得以翻案。最终重病缠身、衰老的皇帝承认是自己失策,接受众臣的意见,在冬天结束之前,收回严嫔象征妃嫔的发叉并将她发配边疆,而崔溺现得以复权。
***
仁玉被带去的地方是晋州官衙。晋州留守[朝鲜时代,管辖首都以外重要战略要地的官。]的儿子是一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仁玉的母亲被打得惨不忍睹,所以到达晋州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将病死之态。她被关在坑里面大概有两天了。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跟着我一起死,所以我让你选择。不过,我现在已经不能再活下去了。”
仁玉觉得和母亲一起死去是正确的,她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
仁玉的母亲慢慢起身,把卷起来的草席垫在了脚底下。她解开裙带,打了个结,然后系在房梁上。仁玉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一个病人能做出的举动。仁玉的母亲使力拽了拽打好的结,确认这结不会松开之后,便将头伸进了结里面。她艰难地踮起脚,正好是站着的高度。
仁玉的母亲叹了口气,然后便松开手,将脖子挂在了系在房梁上的裙带上。她的身体渐渐往下坠落,脚也在不停地胡乱踢蹬,然后慢慢地,她停止了挣扎。
仁玉原本已经解开了裙带,也已经准备要将脖子挂在系在房梁上的裙带上,但是当她看到眼前死去的母亲,突然便失去了自尽的勇气。她害怕死亡,恐惧笼罩着全身,她害怕得瑟瑟发抖,甚至失声痛哭起来。
仁玉因为是逆贼的女儿,所以遭受了无数的毒打。在反复遭毒打后,她也渐渐习以为常。她过的日子连丫鬟的都不如,再加上今年正逢灾害之年,想要吃上一顿饭更是极其不易之事。肚子饿的时候,她便喝肮脏不堪的废水,以此充饥。之后她明白只靠喝水来延续性命并不是长久之计,她暗自观察许久,觉得如若自己成为晋州官衙所属的妓女,或许就不会活得如此狼狈不堪。
然而,想要成为晋州官衙的妓女并非易事。如若精通琴棋书画暂且还能混得进去,但是自己既不会歌舞也不会弹奏伽倻琴,自认为可以称得上手艺的便只有针线活。
那天也是在厨房里,一名丫鬟叫来仁玉,让她把饭菜送过去。
仁玉并没有多想,端起菜盘便往留守儿子的房里走去。
这已经是仁玉第三次被叫到晋州留守的儿子的房里了。虽然已经是打更时分,但是他还是把仁玉叫了进来。
“我最讨厌像你这种贵族女人了。那些贵族女人全都是些爱摆架子的臭娘们,你这死丫头生来就和那些臭娘们一个德性!”
他当面将仁玉骂得狗血淋头。
“你给我听好了,永远都不要小瞧这个世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世上绝对不会总是让一个人尝尽甜头的,你绝对逃不出这里,当然,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也许是醉了,他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对仁玉威胁道。他满身酒气,整个人邋里邋遢,虽然仁玉对他厌恶至极,但是却不能表现在脸上。因为她想到也许她只要稍微表现出一丝不悦之色,她大概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葬送在他的手里,所以她只是沉默不语地垂低着头坐着。因为她是逆贼的女儿,所以,她的命甚至连猪狗都不如,这就是如此炎凉的世态。
“你过来!真是无聊啊,你也一起喝吧!”
“小女……小女不会喝酒。”
“你一个人在那儿瞎嘀咕些什么呢?你说什么我听不到,你给我说话大声点。”
“小女不会喝酒。”
“什么?不会喝酒?”
他走到仁玉的面前,举起酒杯,仁玉极其不情愿地低着头,但是他强行掰开她的嘴,把酒灌了进去。看到仁玉咽下了酒,他便硬扯住她的手臂抱住她。仁玉被吓得直打哆嗦。
“干嘛这副德性?像个傻子一样!”
他像禽兽一样开始疯狂吮吸仁玉的嘴。一开始仁玉还反抗着,但是渐渐地,她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热气缠绕全身,便开始积极地回应着他。然而留守的儿子将手伸进了她的上衣里。她突然想到留守的儿子是一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想到他那面目狰狞的禽兽之态后,她吓得立刻往后仰。
“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你给我过来!”
他熟练地脱掉了她的上衣。
“不可以!”
他开始疯狂地撕扯她的衣服,拽掉她的裙子。仁玉被吓得连叫喊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不要!”
然而,他并没有停止疯狂的举动,而是继续将魔抓伸进了她敏感的部位。
“大汗淋漓的话,会更带劲儿吧。”
仁玉被留守的儿子强行霸占了身子。
那天晚上,在漆黑的夜里传来了一些声音。在长时间饥饿而又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仁玉被人抓着辫子拉出了房外。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自己在仓库里被几个男人围了起来。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怎么敢就这样出现在大老爷们儿的眼前?怎么办呢?夫人让我们好好调教你!”
虽然对仁玉来说挨打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这群人对她疯狂地拳打脚踢,力度上更甚以往,她被打得眼睛都睁不开,气也喘不上来。
不知道被打了多久,仁玉的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然后一个男人压了下来。随后,那群男人轮番玷污了她。
仁玉全身一丝不挂,被那群男人弄得苟延残喘,这时候,留守的儿媳妇进来了,她恶狠狠地怒视着仁玉一丝不挂的身子,嘲笑道:
“你这个肮脏的臭娘们儿!低贱的臭娘们儿!你再敢卖弄风骚的话,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仁玉的嘴唇上沾满了血,她转过头,感觉耳边仿佛传来了声音,这声音像是从远处飘来一般飘渺。
“这样就是低贱吗?但是有谁生来就是低贱的身份呢?谁也不能保证吧?难道小姐能保证将来某天你不会与我身份互换吗?这人世难道不是塞翁之马,祸福未卜吗?”
***
又是新的一年,正月十五将至。君王因为痼疾卧床不起已经好几个月了,而且病情仍未好转。病魔渐渐侵袭君王的龙体,在不久之前君王开始体力衰弱,甚至连膳食都难以下咽,所以难以运用针灸治疗,也很难使用药剂医治。
“殿下龙体欠安,危在旦夕啊!”
御医疾速跑来,焦急地大喊道。宫里的人纷纷行动了起来。都承旨[朝鲜时代的官名,首席皇家秘书,为国王起草旨意。]向满朝文武百官传达了这令人沉痛的旨意。
“殿下病笃,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