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造访的是蔬菜老板杨义平。他对余非的情义,让余非很是感动,但还是批评了他组织群众集体上访的事。余非说,组织群众集体上访容易激化干群矛盾,制造不稳定因素,如果一旦失控,还有可能出现重大事端,这样既对地方发展不利,而且对杨义平本人也不利。余非担心,市县领导一定会对杨义平此举产生极不好的印象,从而影响他在梁木县的发展。
杨义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他说:“我亲眼目睹了你为乡亲所做的一切,也清楚你的为人,所以想为你做些什么。其实那些群众不是我刻意发动起来的,是他们听我介绍之后,自发行动的,我当时还一再劝阻别闹事呢。”余非说:“幸亏没有出事,否则我心何安,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聊了一会儿之后,杨义平问余非:“听说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包括你的下属邹宝瑞,这是怎么回事呢?”余非沉默了半晌,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背后还有大人物,唉,不去想它了。我相信他们会得到应有的下场的。”杨义平点了点头,又问:“我还听说你不同意恢复副县长职务,真的吗?”余非说:“我哪里还有脸面当领导,虽说我没有搞腐败,但我爸爸却搞了,数目还很巨大,我能心安理得地坐在会议室面对全县的干部群众吗。”杨义平并不认同,他说:“你这样的想法可就不对了,你是你,你爸是你爸,他犯事怎么能算在你头上呢。
我们不是有许多高级领导干部的亲属犯了事,只要没有牵涉到他们,人家不是一样坐在台上好好的吗?”余非没有说话。杨义平便接着说:“我们的蔬菜产业还需要你啊,其实你请假之后,包括你‘双规’期间,农业这一块县里就很少抓了,该落实到位的强农惠农政策也没有落实到位。”“怎么会这样?”余非不太相信,“常务副县长钱生成接管了农业啊,再说县委也有分管领导,怎么可能轻慢了这一块教材、教辅资料的征订、书款回收方面提供帮助,先后7次收受贿赂款26万元。并且生活作风堕落,与一名女子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用受贿款为其买房,余款也多已挥霍,社会影响恶劣。
法院经审理认为,余洪清受贿事实清楚,决定判处有期徒刑7年,并处没收财产10万元和情妇袁丹菲名下的房产。
父亲落得如此结局,余非已经是意料之中,只不过当结果公布,他还是有些受不了。现实太残酷了!想到父亲从此将经历7年的铁窗生涯,余非就心痛不已。
“爸,你要受苦了。”宣判后,余非和母亲走到被告席旁,对憔悴不堪的父亲说。聂美凤看着一脸胡碴神情沮丧的丈夫,又心痛又愤恨。“你这个天收的,你和我做了这么多年夫妻,怎么能背着我做下这么多天理难容的坏事!你养情妇,你搞腐败,你不仅把自己毁了,你差点还把儿子害了,你……”聂美凤边抹眼泪边说,“你放心去牢里吧,一定要好好反省,家里我会照顾好的。”
余洪清虽然很是悲痛,但对这样的结局却十分不甘,他说:“我是有罪,但这不是我该有的结果。多少贪官污吏逍遥法外,为什么偏偏是我坐在这被告席上?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母子二人面面相觑,余洪清突然对着儿子说:“儿啊,是你,是你这个副县长没当好啊。你个性太强,树敌太多,所以才会有今天。你要记住,我只不过是替你挡了一箭,保不准还有暗箭对准你,你千万要小心,更要学会做人啊。”
余非愣住了,事已至此,没想到父亲还不知道反省自己的罪行。
但父亲的话又并非全无道理,余非不会不知道,他差点被邹宝瑞之流咬死,不正说明枪口对准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自己会不为人所容?余非不寒而栗。
然而这还不算是严重的,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简直令余非痛不欲生。
我,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走上这条不归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是迫不得已的。你知道吗,那姓章的是个酒疯子,他喝醉了就要玩我,不听他的就打我,狠狠地打。我原本就受他所骗,不得已嫁给他,可他竟然这么糟蹋我,我气不过,一次等他玩完后熟睡时,用水果刀结束了他的生命。那个时候,我既痛快又害怕,我在屋后的一块草坪挖了个坑,趁着夜色把他扔在了里面。
不知道你会不会说我狠毒,总之从那之后我才真正获得了自由。我和父母在一起,和女儿在一起,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可是当我抱着可爱的欢欢时,才发现我们身边还少一个人,那就是你。你是欢欢的爸爸,你才是我真正的男人。所以我决定用我所有的爱,奉献给你,以赎先前的过错。
可是幸福才刚刚来临,一切都将结束。我是一个负案在身之人,尽管我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尽管我极力争取与你在一起的机会,但是上天却不给我机会,那姓章的阴魂不想放过我。他终于来向我索命来了,终于来了,我躲也躲不掉。
余非,我爱女儿,我爱你,我爱爸爸妈妈,我爱这个家,可是我再也不能与你们在一起了。不论这是不是我咎由自取,还是上天的捉弄,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对于今天的结果,我百身难赎,就让我来世好好爱你,爱这个家。
我走了,余非,虽然我们没有举行婚礼,没有进行登记,但我希望你把我当做你的妻子,也希望你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照顾好我年迈的父母。仙儿
信的内容虽然明明白白,但余非如何能够接受叶仙儿已死的残酷现实,他嚷道:“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仙儿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离我而去,她怎么可能不等着我去法国?”叶卯静等他发泄一阵后,哽咽地说:“要不是我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是真的。”“不可能,监牢里戒备森严,她怎么会有寻死的机会?”余非仍是不肯相信。叶卯静哭着说:“她是咬舌自尽的,嗯……嗯……她怎么就下得了这个决心,不管怎么说,案子还在审理当中,哭呢?我高兴的时候就不哭。”余非便告诉她:“高兴有很多种,有一种是特别高兴,就容易激动得哭。”
“哦。”叶欢似懂非懂,又问起了妈妈,“妈妈见到我也会很高兴,她会高兴得哭吗?”余非沉默了一下,说:“会的,会的,你妈妈在外面办事还没回来,回来了你就会知道。”“怎么还没回来,姥姥说去找你了,你们怎么不一起回来啊?”望着女儿一脸的天真,余非心如刀绞。
叶仙儿虽然回到了祖国,回到了她的家,但却化做了一缕青烟,变成了一盒粉末。余非手捧爱人的骨灰盒,欲哭无泪。他想起了她浑然天成的高雅气质,想起了她天使般温馥的肉身,想起了将她拥入怀中的那份甜蜜与激动。可是这些,都不复存在了,眨眼之间,只剩下冰凉的回忆。
叶仙儿的父母不肯让余非带走小叶欢,余非也不好强求,二老已经失去了女儿,又怎么肯让外孙女离他们而去。尽管余非是想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是想分担哺养之责,但此时此刻,对二老而言,岂不是变成了新的离别,岂不是又面临新的离别之痛?
所以余非决定暂时放弃对女儿的抚养权,显然,有小叶欢在二老身边,多少能减轻他们失去女儿的无尽伤痛。
余非在连云港住了一阵后,向二老告辞。余非说:“虽然仙儿成仙而去,但我仍是你们的女婿,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什么时候有事找我,或者有时候想我了,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赶过来。”齐郁芳边哭边说:“要不是你家里也出了事,你妈妈也需要照顾,我真的舍不得让你回去。”叶卯静也强忍悲痛,说:“希望你能常来连云港,这里也是你的家,欢欢她会想你。”余非眼圈红红的,对二老说:“欢欢就有劳你们照顾了,我走后,就王晓慧面前再三检讨,甚至落下几行悔恨的热泪。王晓慧对他说,所幸余非只是受了点委屈,没有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否则没有人救得了你。她希望游长江能汲取这次教训,在以后的工作中注意团结同志,肯于听取不同意见,从善如流,坚决不许对持有反对意见的人进行打击报复,否则党纪国法不容。游长江冷汗直流,领命而去。
王晓慧还是决定不将这些告诉余非,她知道以余非的直肠子,肯定无法理解她的苦衷,肯定要抓住游长江不放,进而闹出什么大乱子。
她劝余非:“这是组织作出的决定,你应该尊重组织决定才对。再说,已经还你清白了,对卢一柳、邹宝瑞也作出了纪律处分,整件事解决得还算圆满。”“圆满?”余非不服气,“游长江呢,他才是幕后的主使,怎么他一点事也没有?”王晓慧只好继续劝道:“单凭那一小段录音,不足以认定游长江同志就是主使,你以后就不要耿耿于怀了。其实发生这样的事你也要反省。即便游长江同志有过对你不利的暗示,也是事出有因的。至于什么因,我相信你是可以想到的。”余非听她那口气怎么是在偏袒游长江呢,难道游长江收买了她?但又一想,不对啊,王书记一直挺关照自己的,这次自己蒙冤,她们母女是伸出了援手的,她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的利益?
只听王晓慧问起他今后的打算:“余非啊,不论是你爸爸的案子,还是陷害你的问题,事情都已经有了了结,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世界,要面向未来,不知你是否愿意继续在梁木县工作?”余非暗想,他游长江不是想把我拉下马吗,我偏不!因此,他对王晓慧说:“我愿意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王晓慧点了点头,说:“这就对了,你还这么年轻,应该珍惜这么好的一个舞台,在今后的工作中尽情地挥洒你的青春和热血,造福广大人民群众。不过,你也要汲取这次事件的教训,要善于团结同志,要多向同事们学习,毕竟事业是靠大家一起干出来的。”“嗯。”余非答应了一声。王晓慧又说:“对了,你和你那江苏姑娘怎么样了,还没结婚吗,或者是已经结了却不曾告诉我?”余非鼻子一酸,强忍悲伤地对她说:“还没结。”王晓慧哪里知道他正承受丧妻之痛,接着说:“你要抓紧了,紫君那边也差不多曾经和一位省领导关系很好,从年份上推测,我想,我的爸爸是不是他?”
王晓慧一愣,顿时变了脸色,“你听谁说的,真是胡说八道!”王紫君见母亲满面涨红,心想八成说对了,说:“而且我还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叫方仲元?”“胡说。”王晓慧制止女儿的猜想,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认为你妈妈是一个靠出卖身体谋取地位的女人?你这样污辱了我,也污辱了方仲元同志。”“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王紫君赶紧解释,“我觉得每一个人都有爱的权利,或许你们当时是真心相爱的呢。”王晓慧听后闷不做声,女儿真的长大了,她能够分析事物、判断对错,是不是该告诉她真相呢?
王晓慧想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勇气说出一切,她告诉女儿,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说出真相的,甚至会同意她与亲生父亲相认。王紫君有些兴奋,问:“是不是方仲元,现任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方仲元?”“我说了,到时会告诉你,不要胡乱猜测好吗?”王晓慧又生气了。“我……”王紫君感到憋屈,但还是忍住没有追问。
在订婚的酒席上,沙运海的父母从乡下赶到省城,穿着十分地隆重,举止十分地谦卑,听说王晓慧要代表王紫君父母出席这次订婚酒宴,二老不敢有二话。显然沙运海事先告诉过父母王晓慧的身份,所以二老惶恐不安拘束有余地与女方吃了一顿饭,哪里还有其他的追问。
其实沙运海已多方打听到王晓慧的过去,知道她曾经暗自生有一女放在了乡下,而王紫君正符合他打听到的那个女孩的所有情况,王紫君显然就是王晓慧的私生女。沙运海见她们母女并不明说,也不便说破,反正他觉得选择王紫君是完全正确的。虽然王紫君的父亲是谁,他还无法打听到,但她母亲的显赫身份足可推测隐藏其身后的男人必然地位尊崇。退一步讲,就算王紫君的父亲永远也不会出现,有她母亲这棵大树足可庇佑自己一生的了。想到这,沙运海更加踌躇满志。
不过他也遇到了麻烦。
一个面包车司机找到沙运海,让他借一万块钱给车子大修。沙运海那个气啊,简直没法形容。
在一家小餐馆里,沙运海强忍怒火对他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