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力量很大,曹志鹏险些被推了一个仰八叉。他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了身体。站稳了身体,他不敢乱动了。不过,女人没有再出来赶他到屋外去。女人把这间屋里那个小小的灯泡拉亮了,然后转身进了里面那间屋子。独留下他一人,他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靠墙是一张床,床边有一个柜子,遮挡了床的大半位置,为床留下一丝私密。在靠门边的窗下有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满了书,在墙上,则贴着一些图画。拼音字母的,九九乘法表的,书写笔画顺序的。
光线很暗,但屋子里的整洁还是让人感觉舒服。东西不多,每一样的摆放都很有条理。这种秩序感,让曹志鹏内心的紧张疏解了很多。柜子的式样比较老式,颜色有些沉浊,像陈旧的黄花梨。柜子上面有两排书,下面则关着。床不够宽,单人的,床单是浅蓝色的,上面有一些花,枕头是淡粉色的,在床边放着一本书。
曹志鹏把书拿起来,屁股顺势就坐下去。书是杜拉斯的《情人》,翻开第一页就是那段非常美丽的文字,“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怎么坐到我的床上来了?”
曹志鹏正沉湎在这句话的那种美妙意境里,突然就被急促而猛烈的声音打断了。他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冲到自己面前的女人。这女人来拉他的手,想把他从床上赶下来。
“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曹志鹏愣愣地说。
抓住他衣服的手一下子停顿住了。曹志鹏和这个女人四目相对,曹志鹏心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两人的鼻息都比较粗重,像喷一样冲到对方的脸上。女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皂味道。曹志鹏感觉到了柔腻而白嫩的香皂在身上游走的那种隐秘快感。
“你说什么?”
“书上说:这个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
“呸!你们男人都不是东西。”女人一把打掉了曹志鹏手里的书,不是骗女人,就是用强力制服女人,要不就是哄女人。”女人生气地说,“没有一点真心。”
“你说的不全对……”曹志鹏想辩解。
“来!把这两个土豆削了。”女人粗暴地塞了两个裹着赭色泥土的土豆给他,“没有肉,炒个土豆丝将就吃。”
“这就很好。很好。”曹志鹏知道女人的恼怒已经妥协了。他心情变得高兴了,愉快地接过递过来的刀,“我削土豆不错的。”
曹志鹏蹲在地上削土豆。女人转身进去了。曹志鹏蹲在那里削一阵,抬头去看那个映着灯光的布帘子。布帘子上浅浅地映出一个妙曼的身影,像一首歌那样流淌着。
削土豆这个事,曹志鹏撒了谎,他并不在行。他削了几刀,土豆皮厚厚地脱落下来,有一刀还差一点削到手上去,惊出曹志鹏一身的汗。不过能为了缓和局面而撒谎,曹志鹏觉得值。
“好了没有?我要炒了。”女人走出来。曹志鹏把土豆举起来,像芒果那样大的一个土豆,变成了一颗小龙眼。
“你这是在什么?”女人尖声地叫起来,“你们城里人就是这样糟蹋东西吗?”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曹志鹏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想知道,铁棒是怎么快速磨成针的。看来靠磨还是不行,要靠削。削成针。”
“针?你这个是什么针?”女人奚落地笑起来,“我从来没看见过这样大的针!而且针眼呢?骆驼能从针眼里钻过去吗?”
女人一把从曹志鹏手里夺过刀去,“看来还是只有我来削了。”
女人从屋角捡了两个土豆,手上的刀轻轻飞扬着,土豆片一面米白色一面赭色地飞翔着,像一只肚皮花白的鸟在飞翔。
女人的动作非常麻利,她的眼神在刀与土豆之间,几乎在转瞬之间,一个裹着赭色泥土的土豆变得黄亮亮的,像刚从鸡屁股里出来的鸡蛋。曹志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女人,在飞扬着的刀与起伏着的土豆后面,身上那微微隆起处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像水面上微微的涟漪。
“你叫什么?”曹志鹏呆呆地问。
“宋玉芬。”
“你是这里的老师?”曹志鹏脑子一闪,想起在来的路上遇上的那个场面。曹志鹏感觉很像,但也不敢确定。那个女人的头发披散着,脸遮住了很多部分。曹志鹏虽然能大致确定,那是一个女人的伤疼,不会愿意让人提起。
“老师。”
“我是刚来的村长助理,我叫曹志鹏。”
“又一个坏蛋。”
“坏蛋?”
“哦,当然不是。我是说这个土豆坏了。在我们这里把土豆喊成山药蛋,所以把坏了土豆称为坏蛋。”宋玉芬说着站起来,往布帘子里面走了。曹志鹏就专注着眼神,看着布帘子后面看那个影子。
不多一会,就闻到从布帘子后面传来的好闻的香味。
这种味道不是那些作料的味道,而是清新自然的菜的本色味道。闻到鼻子里,连肠子都是舒服的。过一会,宋玉芬掀开帘子,从里面端出来两个盘子。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等我喂到你嘴里吗?”宋玉芬踩着袅娜的脚步,把菜放在写字台上。曹志鹏往布帘子后面跑。
“你跑什么?”
“我去舀饭。”
“要饭?我看你就是一个要饭的。愣头愣脑的,恐怕馊饭都要不到一口吧!我是叫你把桌子撑开,我们在什么地方吃饭?在写字台上?”宋玉芬指了指墙边,那里放了一张四方的桌面和一个桌子架子。
曹志鹏赶紧过去拿起桌子面,把桌子撑好,把菜放到桌子上。宋玉芬端来两碗饭,递了一碗给曹志鹏。
饭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曹志鹏坐下来,桌子上是一盘青椒炒土豆丝,还有一盘是糖醋藠头。藠头白白的,圆圆的,比泪珠还要小。夹一颗进嘴,甜甜的,微微有点酸。
“好吃吗?”宋玉芬问。
“好吃。”曹志鹏大口地扒拉着饭,“是你做的?”
“这是我前天到山脚下挖的。今天再去挖的时候,遇到一只狼,挖的藠头全都丢了。”宋玉芬有些发恨地说。曹志鹏猜想宋玉芬已经认出他了,这是暗示他在山脚看到的一幕。
“狼?这里有狼?”
“有。当然有。平常都是用两脚走路。坏心眼一蒙了眼睛,就变成四只脚了。”
“这狼很奇怪。无论怎么怪,我得想办法把它给除掉,不能让狼来祸害老百姓。你说对吧!”
“但愿能除了。我怕的是狼越来越多。”
“你放心,有我在,我是绝对不会让狼来欺负你的。”曹志鹏很豪气地说,嘴里包着的饭粒差点喷吐出来。
“你是不是对每一个姑娘都是这样,假充豪气?”宋玉芬用一种挑衅而嘲笑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可能!”曹志鹏缓缓低下头,只顾着吃饭。对这样的问题,他无法去辩解,只能回避。
闷着头夹菜,扒拉着饭。桌子上的两盘小菜,很快就被他风卷残云般塞进嘴里去了。饭也吃完了,他放下碗,感觉肚子鼓鼓的。抬头一看宋玉芬,她正挑着几颗白白的米饭,慢慢往嘴里送,眼神里有一股幽怨之色。
曹志鹏一下子慌了,他看了看像洗过一样干净的盘子,脸一下子红到脖子上去了。
“我……我……我……”
曹志鹏这一次在脑子里真的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辩解的了。他非常懊悔。但懊悔又能怎样呢?这样的后果他该怎么应付呢?
“自私的家伙,光顾着自己。”宋玉芬低低地嘀咕着,然后猛扒拉几口,把碗里的饭送进嘴里。饭在嘴里堵着,让嘴鼓成一大团。宋玉芬把碗一放,就到床上去躺下来,眼盯着房顶。
曹志鹏回头看了看宋玉芬,再回头看看桌子。他慌乱极了,知道自己的行为惹宋玉芬生气了。这事完全怪他,他为何不顾及到旁边女性的感受呢?
懊悔已经没有用了,他对此束手无策。迟疑了一会,感觉任何辩解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开始慢慢收拾起桌子。把桌子上的碗收好,送到布帘子后面。原本想放下就走的,想想不妥,就舀了一些水,把碗洗了。
做这些事,他总是笨手笨脚的,不多的几个碗,在“呯铃铛啷”中,他还打烂了一个。洗好了碗,手上滴答着水,转身要走,就看到门边的盆子里泡着衣服。
这就是他刚才看到的粉色的胸罩和海蓝的内裤。不知是什么鬼扯住了他的手,或者觉得刚才的事做得欠妥,亏欠了宋玉芬。在莫名的情绪支配下,他竟蹲下来,伸手到泡着衣裤的盆里,抓着那绵软的绸布,慢慢地揉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