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那花有些迷恋曹志鹏了。
这种感觉在她胸间刚一萌生,他就难受得想哭。这是一种疼痛,而不是甜蜜。陈那花跟村长那些苟且之事,她想忘掉。而在忘掉之前,还必须想要斩断。趁夜打张光奎那一幕,是她从周扒皮的故事中得到的灵感。
她从远远的地方就看到张光奎的影子了。陈那花悄悄从后门出去,往村委会跑。在半路上就遇到了曹志鹏,她说有贼进了她家。
曹志鹏一点都没怀疑,跟着她到了她家,然后把张光奎打了一顿。那一顿打,非常解气,也让她下了决心,跟张光奎彻底决裂。
陈那花已经四十岁了,青春正在跟她说拜拜。她有一种强烈的年龄感,想要抓住最后的时间,留住一点青春。四十岁的女人,就像一株已经黄了叶子的菜,不会再有人喜欢了。特别是一个有着两撇这么性感漂亮小胡子的男人,可能更不会看她几眼了。
在张光奎和沈金凯排挤曹志鹏的几次较量中,她暗中保护了他,但是他能明白她所做的一切吗?张光奎和沈金凯都想把曹志鹏从云梦村挤走,而陈那花一心想留住曹志鹏。
留能留住吗?曹志鹏是村外来的人,他不会长久地留在农村,迟早是要走的。就算是要走,她也愿意能多留曹志鹏一天算一天。
曹志鹏来到村里,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一潭死水,激起的一阵阵涟漪,让死水也出现了微澜。曹志鹏跟孩子们讲故事。那些故事不仅孩子爱听,大人也很爱听。陈那花最喜欢曹志鹏最近讲的那些希腊神话的故事,故事里的人物名字很长,念起来有些拗口,不好记。正是这些名字和故事一起,构成了那个神秘的世界。陈那花不像那些孩子,喜欢听关于动物的童话,毕竟那些童话简单得多,也美好得多。她就最喜欢听神话故事,里面有一些人性的秘密。
“俄狄甫斯为什么会娶自己的母亲呢?”
“这是神的意思。神的意思不可违抗。”
“俄狄甫斯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便把他丢弃在荒野让野兽吃掉他,以避免神的意愿得以实现。因为执行这件事的人同情这个孩子,没有丢弃他而是把他送给了一个牧羊人,牧羊人又转送给另一个国家的国王。等孩子长大了,为了逃脱那个神的意愿,他离开了养父的国家,在路上巧遇自己的亲生父亲,把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这是神的旨意不可违抗的第一部分,‘杀父’。俄狄甫斯解开了斯芬克斯之谜,从而回到自己的国家,并且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那个失去丈夫的女人为妻。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正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所做的一切,一直想要逃避那个‘杀父娶母’的宿命,偏偏宿命追着他,让他无处可逃。这一切全都是神在背后操纵着。”
“这样的故事是真的吗?”
“真的?这个我可不知道。这是古希腊的神话,也许有真实事件为蓝本进行了加工,也许是虚无缥缈的杜撰。这个重要吗?真实不真实一点都不重要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
“又高于生活。由这个故事引申出一个俄狄甫斯情结,也就是恋母情结。对于我,或者和我一样的很多男人,恋母情节或多或少都存在。”
陈那花和曹志鹏坐在村背后的那座山顶上,微风习习,轻拂着他们的脸。在山坡上,种满了各种果树,盛开的花朵,像一片艳丽的海洋。
正是周末,曹志鹏不用教孩子,陈那花约曹志鹏到山上去玩。陈那花带着一篮子自己做的吃食,和曹志鹏享受着春日的阳光。
“你肚子里还有什么故事?”
“故事?故事很多啊!你想要听什么样的都有。”曹志鹏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对着山下掩映在树木丛中的村落喊了一声:“哦嗬嗬嗬——哦嗬嗬嗬——”
“我们这里怎么样?”陈那花也站起来,用一种迷恋的眼神看着曹志鹏。
“好。真好。我最初还担心这个村子太偏远了。现在看来,选择来这里,还是来对了。这里的山青水秀人也美。”
“人美?”
“对呀!人都很漂亮。”
“我们都是一些老大妈了,人老珠黄,皮肤皱成一团,我们会算得上漂亮?”
“漂亮不是用年龄做指标,也不是用皮肤做标志。漂亮是一种气质,是一种心态,更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吸引。”
“城里的人嘴巴都像抹了蜜一样甜吗?”
“当然不是。我不习惯虚伪的东西,我说的是真心话。但我也得真实的指出,在这个村子里,男人就要差劲得多,就像高大挺拔的橡树旁边攀援的藤萝,软软的,让人厌烦。”
“对。你说得太对了。”陈那花一下子站起来,相当兴奋地拍着曹志鹏的肩头,“我们村里的这些男人,就像生活在阴暗潮湿地方的老鼠,贼眉鼠眼,猥琐卑鄙。你看张光奎和沈金凯那两个人,正经事一样都干不好,成天就想着坏点子来整人。我告诉你,你以后再被他们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是不怕的,我找他们算账。”
“没你说的那么可怕吧!”曹志鹏笑起来,他走到一旁,那里有一棵橘子树,灰色的树干,白色的小花,像碎裂在地上的小玻璃渣。曹志鹏站在树下,纵身一跳,抓住树上两根粗粗的枝杈,像翻单杠一样,将身子翻到树上去做坐着。他的动作,晃动那些小花朵直往下飘落。
“拉我一下。”陈那花也很兴奋,伸出自己的手。
曹志鹏伸出一只手,把陈那花拉到树上坐下来。“好多年没有坐到树上了,这种感觉真好。”
在他们的面前,密密麻麻都是一些白色的花点子,幽幽的香味轻轻地送过来。两人的脚在树枝下摇晃着,像一对两小无猜的孩子。
陈那花的手悄悄伸过去,抓住了曹志鹏的手。曹志鹏感觉到这双手有些紧张,他也意识到什么。他的头低着,不敢去看陈那花。陈那花侧头看到曹志鹏羞涩的样子,忍不住就去亲曹志鹏。动作有些快,也有一些迅猛,她的头撞到曹志鹏的脸上去了。肌肤触碰到一起,那种亲昵的快感像电击一样。曹志鹏的身上马上就燃烧起来,他感觉浑身都在冒汗水。
陈那花是过来人,但也有暂时的不适。她瞬间觉得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自己还是一个见了男人都会脸红的小姑娘。
“我,我们还是说笑话吧!”陈那花为了打破尴尬,看着星星点点的花说。
“你说。”
“村子里那个魏晓冉,长得丑,没有女人喜欢他。那些结了婚的婆娘最喜欢拿他开心。有一次在某一家人结婚的席上,同桌的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尽拿魏晓冉开涮。魏晓冉一直沉默着,不回应。这帮女人越说越来劲,大意是说魏晓冉不是男人,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魏晓冉听到这句话,脸突然就涨红了,他有些生气地说,‘不是男人?为什么说我不是男人,我掏出来给你们看看,看我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由于激动,他的话语声有些大,惹得四周的人都侧身来看。桌子上那几个婆娘更来劲了,一个劲地喊,‘掏啊!快掏啊!我就知道你掏不出来。’魏晓冉意识到四周的眼神了,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在这么多人面前认认怂,倒也无所谓,反正他是被人嗤笑惯了的。但他一发怒,‘掏就掏,谁怕谁!’说着手就往下伸,从裤子的……”
曹志鹏头微微动了一下,没好意思去看陈那花。陈那花观察着曹志鹏的神色,过一会,她跳下树,大声地说,“口袋里,掏出他的身份证。”
曹志鹏看着陈那花的背影,突然就哈哈哈大笑起来。
陈那花走到前面去,她的篮子在那里。她从篮子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塑料布,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铺上塑料布。
篮子里盛满了东西。她拿出两个烤得很黄的红薯,两碗凉面,煎得很香的饼。东西一一摆放到塑料布上。陈那花坐在塑料布上,扭身喊曹志鹏。
“到开饭时间啦!”
曹志鹏从树上跳下来,看到那么丰盛的食物,眼睛都睁大了。
“哇塞,好丰盛!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曹志鹏的声音有些夸张。
“别哇塞了,快坐下来吃吧!”
曹志鹏也不客气,坐下来抓起一个红薯就吃。红薯烤得很好,此时还没完全凉透。掰开红薯,金黄色的薯肉让人垂涎欲滴。咬了一口,软软的还略有些糯,黏在牙齿之间,把那种女人一般的感觉固定在他的牙齿上。陈那花还带来了一个小瓶子,瓶子里的液体像水一样。她拧开来,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曹志鹏。
曹志鹏猜到是酒,曹志鹏慌乱地摇着手,“不行。我不喝酒。”
“不喝酒怎么行?来,喝两口,我知道你喝酒的。在我们云梦村,男女都喝酒。不喝酒,哪里来的乐趣?喝,陪着姐喝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