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有麻子还漂亮？”
“麻子有麻子的味道，对于云梦村的人来说，怎么长都好看。”曹志鹏闷着头继续写那一行不多的字，嘴里胡乱地说着。
写了几个字，曹志鹏脑海中浮现出孙惠英去抓村长悬吊吊的那个章的镜头，他的心有些凉，浮过一丝莫名的醋意。
有一次曹志鹏看着张光奎吊在前面的章，他想开玩笑，又觉得不妥，就想了一个比喻说，“村长，你养的那个乌龟把头露出来了。”
张光奎很得意地把那东西抓起来，在曹志鹏面前晃了晃，一种权力的炙热蒸腾着，烤得曹志鹏直往后退。张光奎哈哈笑着，把公章往裤腰里一塞，“它嫌里面太热，出来乘乘凉。”
想起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曹志鹏的身体更软了。他觉得浑身软软的，不想动，字也没法往下写了。他丢了笔，低沉着声音，恹恹地说，“我生病了，今天怕写不了啦？”
“写不了？你这么金贵吗？不行！必须马上给我写。”
孙惠英不管不顾地走到床边，高高的山峰像乌云一般压下来，压在曹志鹏的身上。她蛮横地把被子一扯，伸手一抱，把曹志鹏抱着坐起来了。这是曾仪仙从外面进来，走到门边看见了孙惠英的用背挡着的动作。
“哎，哎，你干什么？”曾仪仙冲进屋子，手搭在孙惠英的肩上，想要拉扯开孙惠英。
“我干什么？我抱男人。你没见过女人抱男人？”孙惠英扭过头，有些不满地抢白曾仪仙。
“你不能在男人生病发烧的时候抱呀！”曾仪仙伸手去扒拉孙惠英抓着曹志鹏的手，想从孙惠英手中抢走曹志鹏似的。抓了几下，又顾忌到什么，动作停了下来。
“发骚不正好吗？不发骚谁抱着干什么呀！你见过有几个男女不发骚抱在一起的？听说城里的人跳舞，就是不发骚抱在一起。抱来抱去，还换着男人抱，最后什么也不干，就散了，真没意思。”
曾仪仙站在一旁，嘴唇咬着，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曹志鹏勉强挣出来一点笑，声音虚弱地说，“你放开我，我帮你写完还不行吗？”
孙惠英把曹志鹏放下来，把笔捡起来塞到曹志鹏的手里。嘴里嘀咕着，“你怎么弄的，那么强壮的一个小伙子，变得这么虚？难道你们一晚上来了十次？”
孙惠英用一种询问的眼神，看过曹志鹏以后，又滑到曾仪仙的身上去了。曹志鹏脸一红，有些尴尬地将眼神投到窗外去。
屋子里暂时有点静，谁都没有说话。曹志鹏穿着黑白点的睡衣，勉强从床上站起来。他觉得还是赶紧把孙惠英打发走的好，这个女人虽然没有什么心机，但话语确实火辣，像一把烧红的刀，迎着人就乱砍。这刀对人的伤害，在不经意之间就遍体鳞伤了。
两个女人站着，都没有管他。他拽着纸和笔，慢慢往桌子那里走，“我马上就给你写——”
曹志鹏在桌子边坐下，孙惠英跑过去，站在曹志鹏的旁边，眼神挑战一般看着曾仪仙。曾仪仙难得理会孙惠英，他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曹志鹏的手边。曹志鹏感激地看了曾仪仙一样，埋下头努力地写着。
说起来也奇怪，孙惠英的丈夫每月给她寄钱来，但是每年春节都像其他男人那样急着回来。好多年都没有看见过那个男人了，他究竟在外面干什么？
曾仪仙刚想问点什么？孙惠英走到曾仪仙身边，一下子抱住了曾仪仙的肩膀，“仪仙姐，你不是会治病的吗？怎么不帮你的小相公治一治？你看他的样子，写六七个字，脸上的汗水都有十来颗，当真是生病了。他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软成面条了？”
曾仪仙没有回答孙惠英的话。她扭转身子，往床边走了两步。走到床边，从那里抓起已经变空了的碗，脸上露出可疑的神情。
“小曹？你生病还吃荷包蛋？我不是叫你别吃吗？我给你熬了一点稀饭，待会就叫少杰抬过来。”
曹志鹏已经将证明写好了，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声音低低地说，“猫吃了，不是我。”
孙惠英在旁边听着，不想承认。听见曹志鹏说猫，他觉得赖不过去了，她大声地说，“是我吃了。我以为是小曹为我煮的。”
“你没吃就好。”曾仪仙也不对着孙惠英说话，把孙惠英当成了空气。曾仪仙往一旁走了几步，“我是赶来提醒你，不要……”
“东西也不吃，病又不见好，这不是让人着急吗？”孙惠英急于表现她的存在。
“有什么着急的？病总会有办法治的！”
“什么办法？”孙惠英赶紧抓住曾仪仙的手，非常急切地问，就像病人的家属央求着神仙一般的医生。
曹志鹏不想孙惠英在这里纠缠下去，他用手拈着那张证明，意思是说证明已经写好，孙惠英可以拿去找张光奎盖章了。
孙惠英没有理会曹志鹏的暗示。曹志鹏只得把纸放在桌上，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来，他还是觉得躺下来更舒服一点。
孙惠英紧紧地追问着，“你用什么办法了？你的土方是什么？听说你有神秘力量，可以召来鬼魂，也可以驱赶附在人身上的鬼魂？”
“我母亲告诉我一个土方，把蚯蚓碾成粉，拌在荷包蛋里吃了，可以治感冒。”曾仪仙淡淡地说。“看来我的蚯蚓没有用了。进了别人的肚子。”
“什么？”孙惠英的脸一下子变得绿绿的，“你说里面有蚯蚓？荷包蛋里包着蚯蚓碾压的粉？哇，哇——”
孙惠英哇哇叫着，跑到门口，有些恶心地吐着。孙惠英发出的声音很大，像干呕的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假，从呕吐的声音判断，根本没从嘴里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来。
“不要吐在门口，没有人打扫卫生。”曾仪仙在屋子里找了一张凳子坐下来，翘着脚听了一会。后来又站起来，从桌子上拿起那杯水。曹志鹏没有喝，水已经变凉了。曾仪仙把杯子里的水倒掉半杯，然后再加了一些热水。她呼呼地吹着冒着袅娜蒸汽的开水，耳朵倾听着外面孙惠英的动静。
过了一会，孙惠英夸张的声音停了下来。她咚咚地跑到屋里，一把夺过曾仪仙手中的杯子，也不管烫不烫，一口把水倾倒进肚子里。
“哎呀！妈呀！怎么办啦！我最怕蚯蚓了。你那么多蚯蚓粉粉，到肚子里去了以后，会不会变成成千上万的小蚯蚓，钻进血管里去？然后从嘴，从耳朵，从眼睛里爬出来？哎呀呀，我不能想了，一想就会头晕。”
曾仪仙笑了笑，“当然会啦！蚯蚓有七条命，很容易复活的。”
“那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孙惠英双脚跳着，非常害怕的样子。看起来，她不像是装的。
“知道害怕啦？”曾仪仙站起来，拍了拍孙惠英有些颤抖的肩，声音柔柔地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清除那些小蚯蚓。”
“怎么弄？姐姐，快说！快说！”孙惠英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一种强烈的期待。
“每天早上，五点四十五起床。记住，把闹钟调好，不要睡过头了。起早了也不好，那样还有很多蚯蚓没有醒过来。你倒一杯温开水，温度在四十度。不用量，用嘴唇感觉一下，能喝了就行。放一点盐。水就这杯子一杯。”曾仪仙指了指孙惠英抓在手里的那个杯子，“加半勺盐。喝的时候，不要慢，要快，很快。快速地冲进肚子，加上水的速度，盐水会把蚯蚓带到屁股处。你一连喝八杯水，不要停，要一口气喝。喝完以后，马上去厕所把那些水和宿便屙干净。这样坚持四十五天就可以了。”
曾仪仙的嘴唇翻动的速度很快，孙惠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曾仪仙的嘴，生怕遗漏了任何一点。曾仪仙的嘴停止了，孙惠英才如梦方醒似的，“就这么简单？”
“你记全啦？”
“……”孙惠英急促地点着头。
“很好，很好！办法就这么简单，不要告诉任何人，别人知道了就不生效了。快回去吧！拿着证明去找张光奎，他还要折腾你一阵。不过，他可没有十次的量了，最多也就是两次。也许两次都勉为其难，你还得扶着点，要不然就完全软了。”
曾仪仙越说越忍不住嘴里的笑。她最后哈哈大声笑起来。孙惠英没有笑，而是越来越凝重了脸，曾仪仙的笑声一起，她不觉得是曾仪仙在捉弄她，反而觉得张光奎非常可恨。她猛地站起来，“****他妈，他敢动老娘一根指头，我把他那块‘公章’给他折断。”
“‘公章’不能轻易折。”曾仪仙冲着孙惠英转过去的背喊。孙惠英无心再听曾仪仙的话，一把扯过桌子上的纸，脚步咚咚地往外走。
曾仪仙看着往外跑去的曾仪仙，转头过来看着曹志鹏笑了笑。曹志鹏白白的脸上也有一点淡笑，也觉得捉弄了孙惠英很开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