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鹏回到自己住的那间屋里,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洗了挂在门前的树上。他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和一条大裤衩,躺在床上看书。
他看的是一本萨特的《恶心》。这本书有很浓的存在主义哲学味道,书中的哲学他不是很明白,眼睛看着书,思绪就偏离了轨道。
没有存在,哪来的主义?想要理解这种哲学理念,他的脑袋还缺少应有的理解力。脑子里想起一个笑话,书就滑到一边去了。这是他听一位朋友讲的笑话。
萧文是个城里的年轻人,一次心血来潮到乡下去玩。乡下有他的一些远房亲戚,走亲访友倒也有趣。但年轻人的兴趣转移得快,玩几天就没有兴趣了。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就建议他去山下水田多的地方去抓黄鳝。
他有个表哥上面的一个小窝窝里,萧文猜想可能有更新颖的乐趣,就答应去了。到了表哥家,表哥有事外出了,只有表嫂在家。萧文单刀直入就问表嫂,“你抓黄鳝吗?”
表嫂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是指真“黄鳝”,还是别的暗示,他暂还猜不到。萧文继续童真无邪地说,“听说你和表哥天天晚上都抓黄鳝。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抓?”表嫂咬着嘴唇,脸有难色。萧文急于去见识抓黄鳝的乐趣,就着急地催起来,“表嫂,你怎么的吗?你表弟难得来一趟,你就带他一起抓抓黄鳝嘛!快一点,快一点,不要那样扭扭捏捏的,好不好?”表嫂终于怒气冲冲地说“我怕你的黄鳝受不了。”声音没落,手伸出来,萧文挡无可挡被抓了个正着,他脸上变得很白,“你们是抓这个黄鳝啦?我看还是不好玩,就不抓了。”
把这个故事前前后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让曹志鹏轻松地笑了一会。这一笑,他的身心轻松了很多。曹志鹏的精神松懈下来,手里捏着的书,慢慢滑脱下来,曹志鹏开始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他开始将赵清荷作为梦中的主角。赵清荷与村里的其他女人有不一样的味道,那种欲迎又拒的神情,那种既情迷又清醒的眼神,那种可以任他爱爱的姿势和动作,但又让他找不到进入门口的无可奈何。
迷糊的梦中,曹志鹏紧张得全身都在流汗。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梦中一心想解开谜团,但谜团始终紧紧地裹着他。
“砰、砰、砰。”一阵剧烈的打门声。
曹志鹏以为是自己在敲打那扇对他关闭的门。手微微有一点麻的感觉,这让他更增内心的紧张。整个心都变得不知道该不该跳动了,几乎要炸开来。
“曹志鹏。曹志鹏。小曹。小曹——”
门外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曹志鹏的睡梦终于被完全打压下去了。他睁开还比较沉重的眼皮,看着那扇关闭着的门。有人在敲他的门。
曹志鹏下床了,头重脚轻地走过去把门打开。天色已经黑下来,屋子里的光线很淡,看很多东西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门外站着陈那花,是她在拍打门。陈那花一下子撞进来,当时光线有些暗,陈那花撞到曹志鹏身上,藏在曹志鹏大裤衩下面的黄鳝一下子有些受惊,摆动着尾巴,想要逃跑。
身上的黄鳝,由于刚才做梦而豪放着,这时还没有松下来。陈那花在撞击曹志鹏的时候,很准确地捕捉到了什么,她微微愣了一下,说道:“张光奎约你去捉黄鳝。”
“我不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捉弄我的。”曹志鹏赶紧回到床边,找了一条裤子套在自己身上。
“去抓个黄鳝,有什么捉弄的呢?你自己举一把火把,自己抓自己的,不跟他们靠在一起就可以了。等会我也去,我也喜欢捉黄鳝。”
“你也喜欢?”
“这也算是乡下比较新奇的游戏。你一旦玩上瘾了,那些黄鳝就该求老天爷了。”
“你去?晚上你不害怕?”
“我怕什么?你们三个大男人都在,我怕什么?你也别怕,有我罩着你,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没办法,曹志鹏只好跟着走出屋子。在门外,他看到宋玉芬的窗帘遮严了,屋里的灯光让窗帘变得非常亮。窗前没有人影,不知道宋玉芬在屋里干什么。
走了一阵,走到外面的路上。张光奎和沈金凯正举着火把,在那里等着曹志鹏。
“拿着这个。”张光奎将左手的火把递给曹志鹏。这是一个青竹筒做成的简易火把。竹筒里装着菜油,竹筒顶上用棉花塞上,棉花后面用棉丝缠了一根吸油的辫子,伸进竹筒里,从那里把油输送到棉花上。张光奎递给他火把的同时,沈金凯把一个竹笆篓麻利地捆到曹志鹏的腰上。
陈那花没有用火把,她手里拿了一把光线很强的电筒。电筒和火把相比,虽然电筒的光也不弱,但是缺乏在田里抓黄鳝的热情。
火把燃烧着红红的光,还腾起一股蒸腾到黑暗里去的烟雾。曹志鹏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觉得到田里去抓黄鳝,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曹志鹏跟在张光奎和沈金凯身后,往左面山洼里的水田走去。那一片山上种了很多桃树,在山洼里有一些零乱的水田。还离着较远的距离,他们就听到了那里零散的青蛙叫声,噪杂而快活。在他们没有进入之前,那里是这些动物们的天堂。
这个时候,还不是青蛙最多的时候。在水田里,最多的是那种黑色大脑袋,柔软的扇形尾巴的小蝌蚪。蝌蚪们正在慢慢长大,等到盛夏时节,青蛙的叫声就会密得像一张声音的网,穿都穿不透。水田里的黄鳝,也不是最肥的时候,要等到稻谷收获的时候,黄鳝最肥。
曹志鹏在乡村生活的经验很少,这些话是张光奎一边走一边讲给他听的。火把只能照亮不大的一团,在黑暗中,他们这只小小的队伍,从远处看可能就像坟地里冒出的冷火。想到这一点,曹志鹏身上紧了一下,觉得黑暗中潜藏着无数的眼睛。
小的时候跟着老师去春游时到过乡下的田野。他们觉得田野多么有趣啊,明亮的浅浅水里,浮游着那么多墨黑的小点点。那时他手里拿一个罐头瓶子,十来个孩子挤在一起,把田埂都踩烂了。他们在水田边的小水凼里去捕抓蝌蚪。最初还有些胆怯,对那个会动过的黑点怀着一种恐惧。有胆大的孩子伸手进去一捞,手心里就侧躺着一只肚子圆鼓鼓的小黑点。看到小黑点软绵绵地非常无助地摆着尾巴,他们放心了。
把小黑点放透明的玻璃瓶里一放,小黑点身子一展,就像在透亮的空中飞翔起来,他们觉得那些小生命实在可爱。争抢着往自己的瓶子里抓着小黑点,很快就消灭了一个小水凼。然后又寻找着别的战场。这些小蝌蚪是柔弱而无助的,只能任由我们的捕捞。但是,玩到最后,那些小黑点通通仰起肚子,浮在水面死了。春游结束,不管活得死的,全都倒在沙地上,残忍地让它们在干渴中死去。而自己心里,还觉得实在比不上那些机械或者塑料的玩具有趣。
张光奎走在最前面,嘴里不停地说着话。因为中间隔着沈金凯,声音就有些模糊。沈金凯不是扭过头来,可能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阻挡,让身子的扭动帮助声音的传递。
沈金凯在身子扭动时,脖子下的圆球滚动着,就像他抱着一个孩子,冲着曹志鹏做着鬼脸。那种恍惚的感觉每一次吓曹志鹏一跳。“不是什么小鬼,不是什么小鬼。”曹志鹏在心里安慰自己,这种安慰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曹志鹏脚步就缓了,陈那花跟在后面,身子靠他很近,陈那花悄悄说着话,驱散曹志鹏心里的不安。
队伍停了下来。他们站在一片蛙鸣之中。他们的到来,打乱了蛙鸣的节奏。他们站在脱了鞋,卷起裤腿。张光奎简单地教曹志鹏怎样使用夹黄鳝的那个夹子,又下田去示范。
“今天白天天气比较热,黄鳝会出来乘凉,你只要看见田里的黄鳝,用这个夹子伸过去夹,听见没有?这样做,象这样。最重要的是掌握三个字:快、准、狠。”当时也没有看到田里有黄鳝,张光奎只是做了一个动作示范,也不管曹志鹏听懂没有,蹚着水,往一旁走了。
张光奎到田里没几步,就夹住了一条黄鳝。他大声地喊着,“小曹,小曹,快看。”在他火把的光晕里,黄鳝有些得意地晃动。
曹志鹏言不由衷地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也准备下水了。他一只手打着火把,另一只手拿着夹子,脚往水里伸。冰凉的水沾在脚上,感觉冰冰的,不敢再往下。陈那花在身后一推,曹志鹏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两只脚都被水淹了。过一会,习惯了水的感觉。水不算凉,水下面的泥土是软软的,脚马上陷进泥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