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那花在水田的田埂上,跟着曹志鹏走,就像一个担忧孩子的慈母,时刻照拂着他。曹志鹏紧张地盯着水面看,眼睛像一个搜索的仪器,非常尽责地工作。
看了一会,他就产生了怀疑。水面下是黑黑的泥,什么都没有看到。脚激起的水声,反而把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弄出了很淡的声音以及水面的浑浊。
“那儿!那儿!”陈那花激动地说。她的声音虽然压抑着,但还是显得有些突兀。曹志鹏快速地奔跑过去,由于软软的泥他找不到脚步的感觉,身子晃晃前行的,随时都可能要摔倒在田里似的。这样一踩,激起很大的水声,全身都沾上了泥水,而且在陈那花所指位置的水面下什么也没有。
“你不要那样着急,你不仅抓不到那只黄鳝,而且还惊动了别处的黄鳝。”陈那花提醒曹志鹏。曹志鹏只得暂时停住了脚步,回头来冲陈那花笑了一下。
在夜色之中,火把的光线只能撑开一小团黑暗。他扭头去看了看,看不见张光奎和沈金凯,只在两个不同的方向看到两团晕黄的火光。他们在夜色中,和一团黄色融合在一起,就像头顶着一朵美丽的花。两人在红色光晕中,缓慢地动作,看不清他们是否抓到了黄鳝。
“想不到抓黄鳝也挺困难的嘛!”曹志鹏自我解嘲地说。
“有什么难的,是你太笨。”
“我笨?为什么说我笨?”
“你还说你不笨,我从这里看过去,你就像一头搞笑的黑熊。要不然,我下来跟你一起抓。”陈那花说着就蹬掉自己的鞋,弯腰去卷裤腿。腰弯下去,胸前的两团就往下坠着。在晕黄的光线里,虽看不清楚,更多了一些想象的天地。曹志鹏知道自己不自然间又滑出下流的想法了,他赶紧止住有些脏污的思想。
“别,别——”曹志鹏想要拦阻陈那花,但已经来不及了。陈那花蹚着水,很快就走到曹志鹏身边来,“把夹子给我,你打着火把就行了。”
陈那花把夹子拿过去,带着曹志鹏往水田的前面走。曹志鹏举着火把紧张地跟着。水田里的情形,跟自己看到的一模一样,水下什么也没有。
走了一阵,看到某些地方的水有些黄,像故意释放的烟雾。“我们动作轻一点,黄鳝都跑了。”陈那花腰微微弯着,屁股有些紧地顶着曹志鹏。
曹志鹏也放轻了动作,像端着三八大盖进村的日本鬼子。这种感觉稍稍一滑,曹志鹏又觉得不对,因为顶着自己身体的那团圆圆的肉,有些弹性,像海绵一样充满了力量。这股力量让曹志鹏有一些不适起来。
在水田里,想那样的事,在场合上有些尴尬。曹志鹏尽量眼盯着水面,转移自己思想的方向。这种感觉来得很自然,偏偏自己内心的另一个自我,又要强迫着去掐死这种感觉。越是克制着不去想,脑子里越是想得强烈。
脚踩在软软的稀泥里,对身体的掌握和控制更像是在云里雾里了。陈那花的身体随着她捕捉的动作来来回回地移动着,一会儿紧紧地顶着曹志鹏,而且还不动了,随即又往前迅速离开,刚想跟上去,然后又猛地撞回来。曹志鹏心里像无数小鹿在撞着,突然陈那花哈哈笑起来,“抓住了,抓住了。”
陈那花手里举着那个淡黄色的竹制夹子,在夹子上正有一只黄鳝扭动着身子,在无助地挣扎。“快拿竹笆篓来,竹笆篓。”
陈那花急促地说,曹志鹏慌张张地四处找。他很慌张,不明白陈那花所说的竹笆篓是什么。
“在这里!四处找干什么?”陈那花扯过曹志鹏捆在腰上的竹笆篓,手捉住黄鳝,把黄鳝塞进竹笆篓里去了。
曹志鹏才记起竹笆篓是沈金凯帮他捆在腰上的。有了一只黄鳝,竹笆篓一下子重了很多。
“你腰上的黄鳝又多了一根。”陈那花说完,又转身继续去搜索水面。
竹笆篓里有慢慢的爬动,那种顺滑的爬动所带来的力量,让曹志鹏的腰上有一些沉坠的力量。
陈那花又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来来回回地撩动着曹志鹏。这一次曹志鹏不敢靠陈那花太近了,身体的触碰让他产生的尴尬和不适,有了一个监视者。
“你是怎么看到的?我就没有看见?”曹志鹏问道。
“这是一种经验,而且动作要快,我再抓一条,然后就让你来试一试。”陈那花的姿势一直保持着,眼睛罩在水面上,说话的声音也像风里的一片树叶,无主地漂浮。
“不用,有你抓也是一样的。我这个人很笨,抓不到黄鳝。”曹志鹏说。
“不是笨不笨的问题,是一个熟练的过程。你要是觉得无聊,说个故事,解解闷。”陈那花提议。
“好吧!”曹志鹏说,“美国有个参议员在竞选前的演讲结束后,需要回答部分选民提出来的问题。问题都是纸条的方式传上来。回答完三四张纸条,打开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流胚’三个字。很明显这是对他不满的人写上来的。这位参议员感觉到下面的情绪有些躁动,他猜到有一部分人正在下面窃笑,为了进行反击,参议员灵机一动,想出一个主意。他拿着纸条,脸上神色不变,‘以往的人,都是只写问题,从不署名。偏偏这位提问者,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忘了提问题,只把名字留下了。哪位是下流坯?我允许你站起来直接提问。’”
“这位参议员蛮机智的。”陈那花评论。
“那些人全靠嘴巴吃饭。无论反应还是——”曹志鹏的话还没说完,陈那花的身体就猛地顶住他,然后又如脱兔一般离开了,再然后就绷直了身体,整个背都贴到曹志鹏的前胸来了。
“哈哈,我看你跑,看你跑得快还是我的手快。”陈那花又抓了一条黄褐色的粗大黄鳝,塞进曹志鹏腰上的竹笆篓。“好啦!你学会了吧!来,你来!”
陈那花把夹子塞到曹志鹏的手里,推着曹志鹏到自己的前面去。曹志鹏抓着夹子,学着陈那花的样子,微微弯着腰,让自己的屁股顶着陈那花绵软的身体。
“你不要那么紧张,放松一点。”陈那花在后面拍了拍曹志鹏厚实的屁股。
绷紧了腰被这一拍惊了一下,曹志鹏身体一软,差点直接跪到水田里去了。
“你是说这样吗?”
“当然不是。”陈那花笑着伸出手,帮他稳住了身体。他们的身体就像抱在一起似的,“你不会一头栽下去自杀吧?”
“不会。”曹志鹏说,“我想脱了衣服钻到泥里去,找那些黄鳝出来,我们甩开膀子来单干。”
“就你那个样子,还跟黄鳝单干?你不怕我把你当黄鳝抓起来,装进竹笆篓里?”陈那花开心地笑起来,“不过,现在母黄鳝刚产过卵,正是饥不择食的时候,你去正好勾搭母黄鳝上身。”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斗着嘴,都觉得挺高兴的。至于能不能抓到黄鳝,倒是其次了。蹚着水走了很远,他们前面就堵了一座不高的山峦,黑黑的像一个魔鬼在等待着他们到来。
“这是哪里呀?我们往哪里走?”曹志鹏问。
“回去呀!”陈那花爽快地说。两人转过身,又往水田的另一个方向走。没走多久,就听到在远处的地方有喊他们的声音。他们抬头去,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一团不大的红光。
从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很淡,他们没有听清喊的什么。他们转身去搜寻了一下,夜色中有非常小的亮点,就像人身上的黑痣,曹志鹏猜测那些可能是萤火虫。
“看,萤火虫。”曹志鹏指着那些小亮点说。
“你想要吗?我帮你抓一些。”
“我为什么要?”
“你是孩子呀,孩子都喜欢抓萤火虫。”
“为什么呀?”
“用为他们嘴边上没有毛,抓不到黄鳝啦!”
曹志鹏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被陈那花洗刷了。他看到有一团红光正朝他最初看到的那团红光处移动。看来张光奎和沈金凯正在会合。
“快走!喊我们回去了。”陈那花说。
“可我还没抓到黄鳝呢?”曹志鹏有些遗憾。
“难道非要你的黄鳝才可以吗?”陈那花带着曹志鹏,急速地往田埂上走。他们上了田埂,赤着脚,在厚而粗糙的草棵上面走着。那些粗粝的草根,咯着脚底板,有一些酥麻麻的快乐。
陈那花走在前面,手拽着曹志鹏的手。他们不敢跑,天色比较暗,光线对视线有妨碍,看不清田埂的路面。脚步匆匆地快走着,拉着的手感觉很奇妙,那种感觉非常像一对相爱的人。他们在田野上跑着,浪漫的风鼓荡着内心的幸福。
奔跑带来的快乐,像在风里飞似的。曹志鹏跟在陈那花的身后,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两个相爱的人所黏在一起那种奇妙的快乐。这是一种青春的力量,为爱去飞翔。曹志鹏很想为此写一首浪漫的歌曲,一些字和词跳上了脑海的平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