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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可乐阳光 (1)

从那天起,我和朵朵见面的时间变少了。朵朵总是加班,仿佛忽然间忙碌了起来;经常十点以后才到家,不大上网也不常和我聊天了;喜欢窝在被子里,或者,呆呆地坐在那儿,抱着流氓兔,沉思。

我想或许爱情就是这样,爱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会把原本沉静的人变得活泼,也能把原本开朗的人变得沉默。是的,我确信,朵朵是在恋爱,而且爱得水深火热,她基本每天都在约会,而不是加班。她从未向我说起过那个人的情况以及他们之间的发展。她不说,我就不问,总之,只要是朵朵喜欢的,我也会喜欢。我相信等到朵朵觉得有必要将他带到我面前的时候,自然我就会见到那个人。如果说当初在学校时,我和朵朵只是“好友”,那么经过了在北京的这几个月,我们已经变成了亲人,而有些事,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对亲人,是很难开口的。

就像我没对朵朵提过赵志浩这个人一样。

朵朵的晚归,给了我更多的独处的时间,吃过晚饭,我便也在房间里坐不住了。我会站在二楼的室外走廊上,看似无意而悠闲地向下望着。其实我是在寻找,寻找那个修长的、白色的身影。他也不负我所望,经常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他总是闲淡而清雅,虽然现在没有工作算是蜗居在此处,可却看不出一点穷途末路的意思。他在院子里和人下棋、或者闲谈,白衣飘飘、神色淡然,像这杂乱的环境里的隐士,更像是个衣食无忧只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大人物般的,气定神闲。

他有时会抬头向我的方向望过来。他的目光捉到了我,我便转身,逃开,回自己的房里。

渐渐地,我们之间似乎有了种默契,他不看我时,我望着他;他看向我,我便躲闪。目光中,我们进行着“追与逃”的游戏,乐此不疲。

这种只有我与他心知的“游戏”我们玩了很久,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虽然生活依旧是上班下班依旧是千遍一律的跑业务做介绍,但一切变得美好起来,像是一片乌云背后透出一片淡淡的阳光,给原本的阴暗镶上了一层多彩的边。就这样偶尔的目光交集,我竟然觉得挺温馨也挺满足,并不急着有进一步的发展……可是,有一个人却不满意了,比我们还急了起来。

那天我刚刚从室外走廊“逃”回房间,丹露就急冲冲地破门而入,进了门就对我嚷:“我说瑶瑶,你累不累啊?还有那个赵志浩,你们两个在这儿演琼瑶奶奶的言情剧呢是吧?而且瑶琼剧也不带这么磨叨的,都演了四十多集了,还是眉来眼去地玩朦胧,都没有情节发展,你们想急死谁是不?”

原本以为,那是只有我与那个人才心知的一个秘密,却没想到,一旁还有个观众,那一低首一蹙眉中暗藏的情感,竟然都被她瞧了去。我涨红了脸,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瑶瑶,谈恋爱你懂不?恋爱是谈出来的,不是瞧出来的。你们这样你瞧我我瞧你的,准备瞧到啥时候去?瞧到人走了茶凉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机会要自己把握,也要自己争取,你懂不?”丹露开始给我大讲“谈恋爱”的道理。

“可是,可是……”我可是了半天,还是可是不出个所以来。我知道丹露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是不期待一场真正的恋爱,可我真的不晓得如何做。在这方面,我比较的“白痴”,比朵朵小白痴还要白痴。

“还可是啥?再可是下去,熟鸭子都飞了。你看不到吗,从打他搬过来,许慧天天往汪军他们屋里跑,玲玲帮人家洗衬衣洗床单,张丹一跟他说起话来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过去,人家只要给她个眼神,她马上就要投怀送抱了。瑶瑶,现在这个社会,对但凡长得周正点的男人,那诱惑可是无处不在啊。何况那个赵志浩还长成那样,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你还在这儿可是!”丹露恨铁不成钢般地瞪我,“还不快点想办法,把他给搞定了!”

“搞定?”我迷茫地看向丹露,在爱情里,也要用到这样的一个词吗?

“就是让他爱上你,就是告诉许慧她们,这人有主儿了,她们没份儿了,别浪费感情了!”丹露摆了摆手,“算了,看来指望你自己想辙是不成了,我来想办法。”

我还没来得及问丹露姐的办法是什么,她就急冲冲地推开房门,对着院子里喊:“赵志浩!赵志浩!瑶瑶这屋的门锁坏了,过来帮忙修修!”

露露回头冲我做了个“OK”的手势,四下看了看,抄起小锅边的一把小铁匙,三两下就在我和朵朵在门内加的一个小门插上卸下了一个螺丝。那门板是一种极易碎的混合板做的,碰碰都掉渣,因而丹露完全不必用到工具,使使劲儿都能把那个小门插给拽下来。当初我和朵朵安门插时,也就是为了自欺欺人地找点心理安全感,那个门插,用我们的话说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

脚步声响起,每一步,都在我的心上带起一阵轻颤。然后我又看见了那忧郁而明亮的双眸,一进门,目光先是落在我的脸上,带着点急切般的。我心里,有丝微微的惊喜。

赵志浩认真地看了看门插,说:“我回去找颗螺丝还有工具。”很认真的样子。

见他走了,丹露对我做了个鬼脸,说,就看你的了,加油啊,我的小美女!然后一闪身,也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丹露却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两听可乐,还是冰的。丹露前几天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个车用的小冰箱:“那,给你,他修完了,你就给他喝,说是谢谢他,这样就可以留他在你这儿多待一会儿了,明白吗?还有要和他说话,多说点儿,说什么都行,就是要多接触!唉,你可急死我了,我和我老公那会儿,都没这么急!”

说完她又快速地消失了。

赵志浩修门锁的时候,我站在一边,一直想着,要和他说点什么,要和他说点什么……可是,却找不到话题。我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那洁白衫衬的、修长的背影,还有衣衫下随着动作而隆起的肌肉。

小门插很快就修好了,赵志浩直起身,反复把门插摆弄了几下:“好了。”

“谢谢,麻烦你了。”我说。

“别客气,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说到这里,他本该告辞了,可是,却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看着我,目光里仿佛带着点希翼。

我忽然想起丹露送来的可乐,回过身,像是握着两根救命稻草般把它们攥在手里,然后把其中的一罐,送到他面前。

他笑了笑,接过可乐:“这个是谢我的?”

我点头。

他拉住拉环,“乒”的一声,白色的水汽从罐口冒了出来,看着都是那样的清爽。他却没喝,递到我手里,又把我手里的一罐拿了过去。

在那以后,我们喝饮料的时候,他都会先打开手里的一瓶,递给我。

在那以后,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听到打开听装饮料的那“乒”的一声,我的心都会跟着一跳。在赵志浩之后,我没有遇到过在细节上那样会照顾女孩儿的男子,再也没有。

他仰头,喝了一口乐可,然后四处看了看。

“真不好意思,我们刚搬过来,连把椅子都没有,坐这儿吧。”我指了指我和朵朵的地辅。

赵志浩没有迟疑,立刻走过去,坐在“榻榻米”上,动作优雅自然,像是坐在一处华丽客厅里的沙发上一样的优雅自然。

这让我心里的那份尴尬也随之消失不见。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他向我笑笑:“你也坐啊,当主人的,还要客人让座吗?”

我也笑了,坐在他身边,自然而然的。

一罐可乐我们喝了两个小时,从八点多一直谈到朵朵回来。

他对我讲述了他的过往经历,北京大学毕业,学计算机专业的,不过没和汪军一样进修研究生,毕业后在几家电脑公司工作过,几个月前失业,目前正在“休养期”。

计算机专业很好找工作啊!我说。

那是,但我实在不想再给别人打工了,永远也出不了头。我想自己办个网站,本来已经谈好了投资人,可那家伙却忽然说不投资了,说资金投在另外一个项目上了。这些商人,真是出尔反尔,唯利是图!赵志浩说。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

再找投资商,这一回,我是一定要自己做。网站的基本框架都做好了,只要找到投资,我有把握在三年内把它做成中国的“谷歌”,赶超阿里巴巴……

然后赵志浩跟我讲起了马云,讲起了腾讯公司的创始人马化腾,讲起了从实体向网络转身的史玉柱,讲起了自己对未来网站的设计和想法。

我认真地听着,偶尔插言。房间里小灯泡此刻竟然有种冬日阳光般的温暖,时光在我们之间缓缓地流动,像一曲轻柔的音乐。

一个月后我们偶然谈起了那第一次的独处,他竟也有相似的感觉,并且为此写了一首歌,歌名叫做《可乐阳光》。

朵朵的归来结束了我们之间的交谈,虽然我和赵志浩都觉得有些意犹未尽。那天是朵朵和赵志浩的第一次正面接触,我给他们做了介绍。两人只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赵志浩就告辞了。

朵朵没问我什么,也没再提这个忽然出现在我们小屋里的男生。这很反常,以前的朵朵就是在街上看到一个帅哥,都要兴致勃勃地谈论大半天。那天朵朵很沉静,就好像没有这个人出现一样。可是,在我们熄了灯睡下之后,朵朵却从身后轻轻地拥住了我,把面颊贴在我的背上。我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式,待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我想朵朵的心里是清楚的,她清楚我和赵志浩之间的事情,并且已经预测到了下一步的发展,就和我知道她正在恋爱一样。现在的我们,心态都是很复杂的,既有看着最好的姐妹找到了“真爱”的那一份欣喜与安慰,又有一种不舍,因为我们知道,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再如以往一样相依为命了。我们的生命里住进了一个更为重要的人,虽然,我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有一些东西,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变化,一种必然的,无法阻止的变化。

第二天是周日,赵志浩来约我看电影。我们坐了四个小时的公交车经历了长途跋涉看了一场即不热闹也不感人的无聊电影,但很开心。

晚上在院子里遇到丹露的时候,她向我眨眨眼,在我耳边轻声说:终于开始了。

是的,终于开始了,其实,早就开始了,早在楼上的我与院子里的他四目相投的时候,早在我听到他那深沉苍劲的歌声的时候,早在我触到那忧郁却明亮的眼眸的时候……

那以后赵志浩经常来找我,有时是一起吃顿小吃,有时是随意地闲聊,有时我们不说话只是在附近走走,有时我也会去他们的小屋,坐在他与那群男生里听着他们海阔天空地高谈阔论。

他们的房间现在很热闹,成了整个院子里的“聚集点”,甚至有其他院落的人随着朋友一起过来。他们都喜欢聚到赵志浩的身边,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焦点”。他随便讲点什么都是那样地引人入胜让人信服。有一次一群人谈到了北京生活的辛苦,觉得很多时候甚至是一种痛苦的折磨。志浩笑着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说的是一个外国人,他没了工作失去健康、生活潦倒、爱人也离他而去。那个人给自己买了一双小鞋,每天穿着,别人问他是为什么,他说,这样,他就会在每天脱下鞋子时感到快乐。然后志浩说:“人类之所以有快乐,就是因为有痛苦。所有的快乐在于对痛苦的解除。痛苦层出不穷,快乐才会日日常新,‘痛快’就是这个意思。没有干渴,就没有畅饮的快乐,没有饥饿就没有饱食的快乐,没有贫乏就没有满溢的快乐。痛苦和快乐是硬币的正反面,我们不能只要一个而放弃另一个,我们必须学会忍受痛苦,甚至是习惯痛苦,然后,才能得到快乐。”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闪着智慧而圣洁的光。我觉得他像个传说中的行者,或者是泰戈尔那本《古檀伽利》里质朴而简洁的智者。

如果说还有比“爱”一个人更令人迷醉的情感的话,那就是在这爱里再加上一点崇拜一份欣赏了。我总是那样望着他,望着他坐在人群中侃侃而谈,体会着这个男人的与众不同。他的思路总是那样清晰而独特,尤其是被众人关注的时候;他的双眸总是那样的闪亮,讲话特别的认真特别执着特别有冲劲。我无数次专注地望着他,看着他卷起衬衫的袖口,挥动着有力的手臂,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泽。一场普通的谈话,都好似一场大型辩论,或者是一场战争,而他,就是一个天才讲演者,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有时候,我觉得他更像个艺术家,因为只有艺术家,才有那样的热情与全情的投入。

不知不觉的,秋天来了。在这个代表着“成熟收获”的季节里,我们之间的情感也日益丰满。在我下班的时候,经常会看见一个儒雅修长的身影,站在公司门外的大树下;太阳的余辉,给他的身影罩上一层金色的光圈;偶有落叶,洒在他的头上肩上,而他却浑然不觉、伫立不动,带着淡然的浅笑,眼中柔情无限却又那样坚守。仿佛,他已经在那里站满了一个前生,并且将再站过一个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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