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无题
风从我胸前
吹过我的心
在我的后背
飞出队秋雁
你说，你说，这是什么风……
风从我后背
穿过我的心
在我的前襟
掠出对春燕
你说，你说，这是什么风……
当风躲在我的心田
是我在读你的双眼
风在我的胸中旋飞
我的心燃成一块炭！
你说，你说，这是什么风……
1996
2现代科技
也许这是想象
也许这是高科技的一则报告
像我们常见到的情形
一只手，大概如同化验师的手
把一片玻璃放到显微镜下
那镜片上有一粒观察对象
镜边注明：地球，银河系内太阳系
观察报告：严重病毒感染
在这个被观察体上
有一种叫做人类的病原体
正无休止地施放各种病毒
让这个小小球体病变溃疡
我们不想说是上帝之手
因为我们的手也在做这个动作
把一个病变切片放在玻璃片上
把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
然后看到与之相同的病变溃疡
只是我们为这一病变定了名称
简单而明确的字：癌……
1996
3战争的尾声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
我突然想为这个地球
设计最后一次战争的尾声
也许你会有更好的方案）
之一：一件美丽的上衣
搭在一条长椅的椅背上
这是一个没有公园的长椅
那件上衣的主人
成为一个秘密
之二：行走的老宫殿
发出空洞的咳嗽
从岁月的弹孔
之三：所有的会议前
都必须放礼炮，人们发现
就这样，地球上的弹药库
还要一百年
才会改做图书馆
之四：联合国最后一次安理会议题
为全世界的核弹头
选一颗星星当靶场
之五：或者这个靶子就是
你、我和我们的地球！
1997
4对视
打开一本书
是尘封多年的一本书
纸已黄
线已脆
翻开让人心发慌
在木刻的字行中
有一双眼！
那眼拨开了几个老气横秋的字
从字行中盯着我
就像对面楼里的老太太
没事就看我家的阳台
我赶紧把这一面翻过去
在另一面的字缝里
还是那双眼
正扒开一个字的偏旁
那字痛苦地侧过身
好让那眼盯住我
翻过去是那眼
翻过去是那眼
那眼那眼那眼那眼……
好吧，我就看你这双眼！
对视，隔一张字
也隔一千年的云烟
那双眼盯住我
像狼，像鹰，像一个寻物的老人
这双眼失望地合上了
我赶快往回翻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刚与我对视的那双眼
这本书也没有一个字！
1997
5某公
总是仔细地把自己的牙缝
剔得干干净净
然后扯下胸前的餐巾
穿上椅背上的西服
一侧身
钻进这牙缝里
总是提一只鸟笼
鸟笼里有一只画眉
画眉一路啄食他的脚印
一唱歌，把脚印吐出来
把自己一路上东倒西歪的影子
扶在吐出来的脚印上
影子们在他四周围成圈
热烈鼓掌
找不到花店
从腮帮上挤出一个个笑容
把笑容摘下来
扎成一束花
夹上一张自己上司的名片
放在自家的门口……
1997
6天鹅湖
马其顿奥赫里德湖的源头叫黑泉，绿草如茵，水清似银，天鹅嬉戏，是欧洲著名风景区和联合国人类遗产保护地，特记之。
——题记
天鹅湖，你好
为了见到你
我飞了半个地球
当然，不是用自己的翅膀
天鹅湖，你好
为了看清你
我已经七天没有看报
七天没有看电视
当然，马其顿文字
也不认识我这个异乡人
它们也不吃惊，好像
坐在木船上的我
也是它们中的一个？
“只是脖子短了点
只是脑袋大了点
只是模样丑了点
唉唉，丑就丑点吧
你也读过丑小鸭的故事……”
我好像听见大天鹅对我说
她高贵得让我害羞
也许，我真该跳进湖中
作废了那张返程机票
只是还没来得及脱下这身西服
换上一身羽毛——
唉，前世、今生、下辈子
不就是昨天、今天和明天吗
好了，好了，到过这天鹅湖
就好好地回去接着做人吧
天堂之美也不过如此
从此后，就不用急着去天堂了！
1997.9马其顿
7克里姆林宫背后
为了看一眼克里姆林宫
我们的欧洲之行选择了伊尔
伊尔有全世界最厉害的空婶
胖胖的娜塔莎们
在堆满中国货的伊尔客机上
让我们知道空婶——
就是空姐减去一百次微笑
再加上一百磅脂肪
为了看一眼克里姆林宫
住进莫斯科机场中转客店
从保安处乘上电梯直达顶层
再乘飞机前就不准你下楼
顶楼客房没电视没电话没牙刷
顶楼有一间小酒吧——
吃吧吃吧只要你有美元就吃吧
店主不叫孙二娘叫娜塔莎
为了看一眼克里姆林宫
半夜十点半客店组织旅游
看散场的歌剧院
看熄灯的大商场
看没人进入的国家杜马
看没有降旗的美国使馆
克里姆林宫红场早已关闭
只能到河边看克里姆林宫背影
不知是红场与我们无缘？
还是克里姆林宫扭过了脸？
为这次深夜观光游
每人要付二十美元
此刻我们在看历史的背面
心里想那一切是真是伪？
此刻导游在看美元的背面
心里想这是张真钱假钱？
1997莫斯科
8存放眼泪的小瓶子
在奥赫里德市博物馆，展出古代马其顿妇女存
放眼泪的瓶子，它有拇指那么大，在男人出征打仗
时，女人们就用它存放自己的思念与悲伤……
——题记
啊，这是什么？一只小瓶
存放着千年眼泪！
请告诉我，你这个魔瓶
你藏着的那个阴谋与爱情故事
你藏着的那个罂粟与宝剑传奇
你藏着的另一部历史
女人写的历史
用眼泪写！
男人用血写过历史
然后把用谎言的唾沫当做修正液
把历史改成权贵们的起居录
宝剑会生锈
耀眼的勋章挂在胸前
常常是因为勋章后的那颗心
需要一副甲胄
泪水瓶里泪水的历史啊
那么渺小却沉重得
坠痛每个人的心
如果还长着心！
泪水瓶里泪水的历史啊
如此苦涩却苦涩得
清澈而纯洁，看着它
真想放声大哭一回！
啊，长歌当哭的诗人哟
诗歌不也是一只存放眼泪的瓶子吗？
只是，只是今天的诗之瓶
也快进博物馆了——
也许，现代人不需要诗
现代人是没有泪腺的人！
1997.9马其顿
9一座萨莫尔王的教堂
在奥赫里德城边的小山上，有一座萨莫尔王的教堂，牧羊人对我们说，这个教堂从来就没有建成过，白天建好，晚上就会坍了屋顶……
——题记
这个没有屋顶的教堂
站在荒野，像一个没戴帽子的人
我也摘下帽子向他致敬
相对无言
我试图听见当年的喧哗
试图听见雷霆和倒塌的声音
啊，这是一个完成了的雕塑
为你，为我，也为每一个
祈求完成的生命——
一个生命从弱小到强大
但也就在最强大的那一刹那
生命屋顶的一角有了裂缝！
一个王朝从诞生走出鼎盛
但也就在高举酒杯的那一瞬间
一滴酒滴出了王朝的血管！
我敬畏这座教堂
它无言却把雷声炸进我的脑海
“没有永恒！没有完成！没有……”
也许这就是教堂无言的昭示
那么神秘又那么简洁
像老人会老，像孩子会长大
“你有了成功更会失败！”
“你既已出生就会死亡！”
我无言，面对这座无言的教堂
在萨莫尔王古堡山上
有一座永远没有完工的教堂
我把它带回了东方，变成
一首永远不能写完的诗……
1997.10北京
10为历史画像
她一张嘴
就让语言变成一片片绿叶
蓊蓊郁郁，像晚装
穿在自己的身上
晶亮的叶片上还有露珠
木头的芬芳带我们走出城市
锦雉的羽毛在树丛中闪现
让我们忘记了
她应是一头的银发……
他像一团火焰
划燃了空气，空气为他而燃
点点之火蔓延成火的荒原
舞蹈的火焰是不平静的心
而我和你匆匆变成木柴
也希望自己的梦想
飞出一天火花
火花像蜂群扑向星星的花蕊
为明天的朝霞命名……
199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