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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

贾元春在十二正钗中位排第三,她虽然身为贵妃,位高势大,但她并非本书的主角,因此叙写她的文字较少。贾元春的有关信息第一次进入读者视阈是在第二回,由冷子兴向贾雨村叙说宁、荣两府现今情势,以“闲叙”的方式将贾元春的名字、出生日期以及现任职务叙说出来:政老爹的长女生在大年初一,故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对于元春的介绍既概括又简约,中间十三回没有涉及贾元春任何文字,直到第十六回贾府才获知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的喜讯。为了增加贾元春晋封贤德妃的神圣感,作者故意卖了一个噱头:

一日正是贾政生日,宁荣二处人丁都齐集庆贺,闹热非凡。忽有门吏忙忙进来,至席前报说:“有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降旨。”唬的贾赦贾政一干人不知是何消息,忙止了戏文,撤去酒席,摆了香案,启中门跪接。早见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乘马而至,前后左右又有许多内监跟从。那夏守忠也并不曾负诏捧敕,至檐前下马,满面笑容,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口内说:“特旨:立刻宣贾政入朝,在临敬殿陛见。”说毕,也不及吃茶,便乘马去了。(第十六回)

贾政等人从六宫都太监夏守忠的言语和表情中判断不出凶吉祸福,只好急忙奉旨入朝。贾母、王夫人等人心中惴惴不安,不时打发家人飞马探信。皇上特旨宣贾政入朝,是向贾政宣布其女儿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的消息。贾元春晋封贤德妃的消息传至贾府,荣宁二府上下里外一片欢腾,个个言笑鼎沸不绝。在洋洋洒洒的文字中,真正涉及元春的文字也只是两句话十三个字,即“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除第十七回至十八回外,贾元春都是作为幕后人物出现,从未直接出现在读者面前,她的言语、指令都是通过他/她人转述,并且简洁概括,往往三言两语。如第二十二回元春自制灯谜,命小太监送出,让宝玉、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黛玉等姊妹猜灯谜。元春的言行是通过小太监传达出来的:“众小姐猜着了,不要说出来,每人只暗暗的写在纸上,一齐封进宫去,娘娘自验是否。”文本虽然说小太监提着专为灯谜而制的四角平头白纱灯,上面写着元春制作的灯谜,但此时读者并不知晓灯谜的具体内容。元春所制灯谜是通过贾政的视阈呈现出来的,其灯谜是一首七言绝句:“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谜底是“爆竹”。第二十三回元春想起大观园中的景致,自己幸过之后,贾政必定敬谨封锁,不敢使人进去骚扰,岂不寥落。况家中现有几个能诗会赋的姊妹,何不命他们进去居住,也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又想到宝玉自幼在姊妹丛中长大,不比别的兄弟,只怕他冷清了,一时不大畅快,未免贾母王夫人愁虑,须得也命他进园居住方妙。于是命太监夏守忠到贾府下了一道谕旨:“命宝钗等只管在园中居住,不可禁约封锢,命宝玉仍随进去读书。”描写元春思想、心理活动的文字虽然较多,但传达旨意的文字却较少,共三句话二十六个字;第二十八回清虚观打醮的旨意是由袭人和贾宝玉的对话中传递出来的,袭人道:“昨儿贵妃打发夏太监出来,送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叫在清虚观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戏献供,叫珍大爷领着众位爷们跪香拜佛呢。”第八十三回元春有病,太监到贾府传旨,准许亲丁四人进里头探问,且允许各带一名丫头;亲丁男人只许在宫门外递个职名,请安听信,不得擅入。探问的时间是“明日辰巳时进去,申酉时出来。”从太监传旨叫贾府亲丁女人进入后宫贾元春居住的内室探问,说明贾元春此次病情严重。至于探问的人数、探问的时间,皆有太监转述。第八十四回元春病愈,文本仅用“有几个老公“注释1”走来,带着东西银两,宣贵妃娘娘之命,因家中省问勤劳,俱有赏赐,把物件银两一一交代清楚”寥寥数语带过。第九十五回贾元春病逝,文本以极其简略的文字叙说道:贾娘娘薨世,是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元妃薨日十二月十九日,已交卯年寅月,存年四十三岁。

关于元春的命运,《红楼梦》已有暗示:

前几年正月,外省荐了一个算命的,说是很准。那老太太叫人将元妃八字夹在丫头们八字里头,送出去叫他推算。他独说这正月初一生的那位姑娘只怕时辰错了,不然真是个贵人,也不能在这府中。老爷和众人说,不管他错不错,照八字算去。那先生便说,甲申年正月丙寅这四个字内有伤官败财,惟申字内有正官禄马,这就是家里养不住的,也不见什么好。这日子是乙卯,初春木旺,虽是比肩,那里知道愈比喻好,就象那个好木料,愈经斵削,才成大器。独喜得时上什么辛金为贵,什么巳中正官禄马独旺,这叫作飞天禄马格。又说什么日禄归时,贵重的很,天月二德坐本命,贵受椒房之宠。这位姑娘若是时辰准了,定是一位主子娘娘……可惜荣华不久,只怕遇着寅年卯月,这就是比而又比,劫而又劫,譬如好木,太要做玲珑剔透,本质就不坚了。(第八十六回)

这段文字是解读元春命运的关键,它借用算命先生打卦算命的方式,设计出了元春命运中凶吉祸福的轨迹。为了增加算命的准确性和可信度,文本特意做了技术处理,一是强调算命先生是外省推荐来的,水平很高,算得很准;二是老太太把元春的生辰八字混在丫头的生辰八字中间,给算命先生造成元春就是普通丫头的错觉,以检验算命先生能否掐算出元春不同于其他丫头。文本做必要的技术处理和铺垫,就是为了凸显算命先生对贾元春命运的解析,算命先生从四个方面对元春的命运进行了解析:他首先肯定正月初一生的这位姑娘是位贵人命,不可能是伺候人的丫头,一定是时辰错了。第二,若是按照正月初一的生辰八字推算,这位姑娘家里是养不住的,她命中“甲申丙寅”四字既有“伤官败财”又有“正官禄马”,可谓祸福相依。第三,身处激烈竞争之环境,但是越竞争前景越好,这位姑娘的最终归宿一定是位主子娘娘,贵受椒房之宠。第四,荣华短暂,“寅年卯月”即是她命运的终结。算命先生掐算贾元春薨日与她实际薨日有出入,这是作者故意为之,一是凸显算命先生推算的准确,二是又不能让他算得与实际一丝不差,突出一个“算”字。作者为了使算命先生的掐算与元春实际命运相榫接,特意在时间节点上做了巧妙设计,先说甲寅年十二月十八日立春,后说元春十二月十九日薨逝,点明元春薨逝已是卯年寅月。元春的薨逝日期与算命先生推算的日期仅差一天,这暗含了“寅年卯月”与“卯年寅月”时间的重叠。

从元妃薨逝无子女判断,她入宫二十多年,虽然她贤淑孝德,但并未真正得到皇上的宠爱,我们可以推断,皇上驾临其寝宫的次数不多,她侍奉皇上就寝的机会也不多。否则,她不会形成四十三岁无子女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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