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西的崇山峻岭，峭拔洒脱，到处有茂林修竹，飞瀑湍流。夏雨方晴，天上是七彩飞虹，满山是杜鹃如血。我来到闽西山区，只听得《绣金匾》的歌声伴着松涛和流水的交响阵阵飞来。呵，英雄的山、英雄的水，深深的山谷、深深的水潭，有着多么深沉的情思！
走山径，涉清溪，我沿着红军的足迹寻访，向着深情的歌声追去。日日夜夜，但见那，晨曦中雄峰携手，云天里星绕北斗。
1929年11月底，当毛主席、朱老总带领红四军开赴连城新泉整训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是的，从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广州起义、井冈山会师以来，两年多艰苦卓绝斗争中的胜利与挫折、正确与错误、经验与教训，都证明：党和红军必须由毛主席统率。远在黄浦江畔的周恩来同志关注着，红四军全军上下盼望着。如今，毛主席指导苏区地方工作后回到红四军，怎能不群情振奋呢！
新泉的连南河，红四军磨战刀、洗风尘的河。你水光闪闪，该是照相机的镜头；你水流如带，不就是长长的胶卷？连南河呵连南河，请你把那摄下的历史画卷在我们面前展现！
连南河流水滔滔，像是深情的不绝的倾吐——
著名的新泉整训，是为光照千古的古田会议做准备。当时，红四军内还存在单纯军事观点、军阀作风、极端民主化等错误思想。毛主席为了使红四军成为一支真正的人民军队，在新泉一面进行军事整训，一面进行政治整训。纵队、支队干部也到基层当兵，使之认识红四军及自己身上存在的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以及对革命的危害性。竹山背边，连南河畔，出现了空前活跃的军事政治训练热潮。晨光中，号角连营，杀声震天。毛主席、朱老总并肩走出“望云草室”，来到练兵场。朱老总时而做些简明扼要的讲解，更多的是做示范，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毛主席深入连队，和战士们亲切交谈，深入调查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的表现，启发教育干部及时纠正。他们团结战斗的伟岸英姿和深厚的友谊刻在人们的心灵深处。
夜，静悄悄。我心中也像连南河的忆述一样激动而深沉，向“望云草室”眺望，仿佛窗口还亮着灯光，石灰墙上映着两个高大的身影——毛主席、朱老总靠得这样近！是讨论整训计划呢，还是交谈党的“九大”怎样召开？闽西初冬的深夜，寒霜已悄悄铺满了屋顶，敬爱的人，快休息吧，乡村里，战士和群众的鼾声早已和连南河的轻唱融成一片。
清晨，我快步来到“望云草室”，大门敞开着。我从下厅走到上厅，合并的方桌上放着瓷茶壶和杯子，周围摆着长凳。昨晚的调查会又开得很晚，毛主席、朱老总送走干部战士后又研究工作到更深。也许是刚刚睡下，别惊动他们！我把步子放得轻轻，把头探进原来毛主席住的右边房间。呵，朴素、雅静、宽不过丈余的住房里人影空空，白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的泥瓷灯盏仿佛还发着光热，墨砚里犹留清香。我又走到左边朱老总卧房，也是空空人影，被子叠得方方正正，草鞋、斗笠和米袋挂得整整齐齐。敬爱的人，天还这么早，你们又到战士和群众中去了！迈出“望云草室”，墙上一幅幅标语清新醒目：“加强军事政治训练”，“红军官长不打士兵”……
经过新泉整训的铁军，开进了古田。古木参天的大树林至今还在传颂，波光粼粼的古田溪唱着当年的歌：在古田八甲村，毛主席一边日夜起草《古田会议决议》，一边和朱老总召开各级党代表联席会议，迎接古田会议的召开。12月底，大雪初霁，一百多名代表涌进了曙光小学，毛主席高高地站在主席台上做报告，又严肃，又慈祥，风趣的谈吐像融雪化冰的三月春风，代表们心头的疑云便像屋外的冰雪一样消融了。接着，朱老总也讲了话。经过讨论，决议通过。朱老总站起来和代表们热烈鼓掌，背后的大树林扬起手臂，面前的古田溪纵情跳跃，山山水水和战士们一起欢呼。开完会，代表们走出曙光小学，放眼彩眉岭上色彩斑斓的霞光和山坡上匆匆开花的腊梅，顿觉得春意盎然、心旷神怡，曙光在前，胜利在前。
古田会议，光华灿灿的丰碑！我置身于此，一任那思想插上翅膀飞翔，落脚在黄浦江畔。1931年秋夜，周恩来同志舒展着俊眉，推窗极目南方如火如荼的广大乡村：在古田会议决议指引下，在毛泽东、朱德同志的率领下，红四军转战闽赣，越战越强。如今，闽西赣南红色根据地连成一片，更大的革命风暴就要掀起。周恩来同志思念着毛主席！
迢迢千里，风尘仆仆，周恩来同志来到了毛主席身边，度过了一个个难忘的日日夜夜。又是一个春花怒放的春天，汀州城张开双臂迎接自己的亲人，毛主席和周恩来同志来到了汀州。这是1932年4月1日。
现在，我正在长汀城的水东桥上沉思。前面右边是周恩来同志当时住的青砖小楼——当年中共福建省委所在地。隔江相对的“云骧阁”绿阴轻掩，滚滚滔滔的汀江水携着动人的回忆浩荡而来——
1932年4月2日夜，东路军和省委负责同志的联席会议就在这临江的小楼上召开了，会议详细研究攻打漳州的计划，毛主席决定亲临前线，指挥战斗；周恩来同志留守汀州，组织支前。中国革命的漫长岁月，有多少个这样战略决策的夜晚！
临江小楼的灯光彻夜长明，两位伟大的战友在娓娓畅谈，时而发出朗声大笑，笑声飞撒在汀江上，汀江涌起了朵朵微笑的浪花。
金鸡高唱，灯光淡了，太阳冉冉升起。在万道霞光中，两位伟大的战友步出小楼，朝船只云聚的半爿街码头走去。他们边走边谈，神采飞扬，不觉码头已到，浩浩荡荡的汀江春水在阳光下浮光耀金。两人紧紧地握手，衷心地祝愿。然后，毛主席健步跳上轻舟，船工竹篙一点，船便箭也似的离开码头，顺水向南疾飞。周恩来同志沿江跑步再送，直到毛主席立在船头再三挥手，最后在水天尽头和碧水青山融成一片……
在整个漳州战役中，毛主席用兵如神，挥师所向，势如破竹。周恩来同志深入城乡，组织运输，车马船只源源不断地送去给养、弹药和周恩来同志对革命事业的赤胆忠诚。红色运输线像一道长虹，联结着前线后方，联结着两个伟大的心、伟大的友谊，胜利的捷报互相传送。漳州战役的伟大胜利，是毛主席军事思想的伟大胜利，也是毛主席和周恩来同志伟大友谊的颂歌！
……
走山径，涉清溪，我在革命老根据地闽西日夜寻访。真正是家喻户晓、众口皆碑啊！是谁在遵义会议衷心拥戴毛主席掌舵，在敌特如麻的重庆保卫毛主席的安全，在“文化大革命”中为排除林彪、“四人帮”的干扰操碎肝胆、废寝忘食？他的工作人员甚至含泪把玉米糊倒在他的茶杯中！他给自己留下了什么呢？连骨灰也撒在祖国的江河土地……又是谁，坚决站在毛主席一边，同张国焘分裂红军的路线坚决斗争？“朱离不开毛”，肺腑之言哪，忠贞不渝！脚蹬草鞋，南北转战，一根扁担，把使命从井冈山挑到北京城！是这样的晚节啊，九十高龄，扔掉拐杖，分担毛主席的工作……
走遍了千山万水，忘不了的，无论是县委大厅还是白云深处的农家，经常看见这么一幅动人的照片：这是1964年11月，香山红叶似火，北京机场鲜花如织。周总理在莫斯科坚决回击了苏修叛徒集团对我党的恶毒攻击，捍卫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回到伟大祖国的首都，回到毛主席身边。飞机在欢呼声中徐徐降落，舱门打开，总理猛然发现毛主席、朱委员长在迎接等候，便急步走下舷梯，三个伟大战友的手紧紧相握。这时，少先队员给周总理献上鲜花，毛主席把手叉在胸前慈祥、高兴地微笑着、问询着，周总理捧着鲜花谦逊地微笑、回答着，朱委员长微笑着。云彩停步，全世界瞩目相望——中国有这三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是中国人民的幸福和骄傲！
闽西的群山莽莽苍苍，闽西的流水深沉奔放，武装斗争的硝烟烽火锤炼了她刚正不阿、勇敢坚强的性格。亲爱的同志，来吧，来听闽西松涛和流水的交响！雄浑的音符里有当年毛主席的雄风、周总理的磊落、朱老总的豪爽！呵！《绣金匾》的歌声从烟林深处、流水声中伴着深沉的思索献给每一个来者：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的伟大友谊是战火中冶炼的、风雨里考验的、永恒的。它源远流长，开始在艰苦卓绝的岁月，发展在革命斗争的长河，镌刻在革命人民的心中。云飞月移永远鞠躬尽瘁的，万里征途忠心辅佐的，这才是毛主席最亲密的战友啊！
1978年7月
附录：
给老区
我知道，风也爱你，
掀开你翠绿的衣裳，
寻找那马蹄写下的诗行；
白云缠着你，听你讲，
烈士怎样把血洒在地上，
为了使大地有更多的营养……
我的梦，也追着你，
把你的容颜细细端详：
革命很早就结识了你呀，
你也深情地把革命哺养，
因此，我把你当做母亲，
——你是我心中自豪的形象。
我以儿子骄傲的目光，
拥抱每座崛起的工厂和楼房；
唱着当年革命的山歌，
祝贺每一个婴儿的啼唱：
多么幸福啊，迎接你的，
是牛奶白糖还有革命传统的乳浆……
但我也感到你还缺些什么，
——用20世纪80年代的尺子衡量；
看着将军紧锁的眉头，
我听见了没有声音的音响；
是的，烈士含着泪珠，
呼唤着尚未如期的理想——
老区啊，
你的土壤，难道
只能收获七百斤的产量？
你的厂房，难道
不配把20世纪80年代的设备安装？
土铳和红缨枪进了纪念馆，难道
土地也要当做文物不改变模样？
每个大队有拖拉机了，
但祖先的犁耙还在为田野梳妆；
电灯下办起了夜校，
但仍有煤烟熏黑的屋梁；
集体的储备也太少了呀，
甚至还不能和半年的灾害对抗……
看五十岁的老人第一次坐上火车，
兴奋得声音发颤，热泪流淌；
当高中毕业的学生，
打听电子计算机的模样……
老区啊，我真想抱着昨天大哭一场，
好像现代化科技已把我们遗忘！
不能啊，大地在抗议，
不能把“贫农”的成分填在现代世界的户口簿上；
白匪和四害留下的创伤，
不应该再留在红旗的故乡；
落后和贫困，不属于你，
你的胸前，应戴上现代化的徽章！
要建立电视转播台，
让科学走进头脑、田野和工厂；
要有多级电站和高压电网，
让机器代替水碓和石磨的哀唱；
应该用汽车和火车，
向国家献上爱情和余粮；
应该夺取更多的大学录取通知单，
为国家输送人才和栋梁；
应该有你的陈景润和李四光，
走进全国科学大会的殿堂。
新长征中，你应该当排头兵，
老区啊，你有更多的春风和阳光……
1979年7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