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给送几个丫头,都不敢放心,亲戚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少见。若不是因着有这惯例,黛玉连收都懒得收,到时候还得想法子打发。可那丫头到底如何,说实在的,黛玉也并不知道,更不想一棍子打死,可也真的不想费心思去调教,好则好,不好不是遗患无穷?
林海看见黛玉面上表情,便知他这个女儿想着什么,道:“老太太只说送你,又不是要你带在身边,只管留在家里,到时候给她们一个好去处也就罢了。”
黛玉点了点头,道:“也只能是这样了,”说罢,又叹道:“我连那个鹦哥都辞了,老太太怎么就想不通,定是要送这两个给我呢?”
林海摇了摇头,伸手招黛玉到他身边,黛玉果然起身坐到了林海旁边。林海看了黛玉会子,道:“你这性子,也不知像谁?有时,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连我不说不过你,有时遇事又糊涂得紧。”末了,又叹道:“我也不与你细说,你只细想想,自能明白过来。”说着,林海不禁感叹,幸好水溶是自开了府的,内院的人到时候全换了也就罢了。
听言,黛玉不由地有些不满,撅着嘴看着林海,娇声道:“爹爹怎么可以这样,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叫人心里难shou。”
李氏笑道:“这都要出阁了,还与你父亲撒娇呢。”
一语未完,便听见旁边屋子里传来明哥儿的哭声,李氏忙起身过去看,林海与黛玉也跟着在后面,林海惊异道:“明哥儿一向好好的,今儿怎么哭得这样大声?”
几人进得屋内,荆氏已抱着明哥儿正哄着,看见李氏等人进来,忙小声说:“哥儿方才好似被魇着了。”
李氏接过明哥儿,见明哥儿满脸通红,眉头皱着,似乎吓得不轻。李氏自是心疼,忙忙地轻声哄着明哥儿,却不见好,不禁有些焦急起来,便发作起荆氏来。林海看见明哥儿越发哭得厉害,脸色都有些发青,怎么不心疼,好在他还算镇定。见一地的丫头婆子都吓的魂魄不全的样儿,呵斥道:“还不快去请了医生来,都杵在地上作什么?”
这时那些丫头方反应过来,一哄而上,人多门窄,一时竟是撞到了一起,又都摔到地上,一时惊呼声不绝。好在都知道规矩,声音倒也不大,但也闹了个人仰马翻的样儿出来,更是吓得不行,身上哪里还有力气,一个个都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林海与李氏黛玉便有些不悦。到底荆氏与明玉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叫吉祥的镇静一些,虽被几个主子的表情吓着了,但都忙忙地上前扶起几人,荆氏甚至还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只听她说道:“哥儿没发热,身上也还好,倒不像是病。今儿又去园子里了,听老一辈的人说,有花有草的地儿,便有花神,哥儿又是娇贵的人儿,不比庄户人家的孩子,整日里在坟地里玩,身上干净,眼睛明亮,不知是不是撞着了哪一位?”
一语提醒了李氏,便忙命人去拿《玉匣记》,着翠雪来念。翠雪翻了一回,念道:“四月二十五日,病者在西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
李氏道:“果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有花神!”一面命人请了纸钱来,着人到园子里烧了,与明哥儿送祟,一面依旧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时,明哥儿已经不哭了。林海等人不放心,依旧请了大夫过来瞧,李氏与黛玉在屏风后面避了,林海在床边守着。那李大夫是家里常走动的,知道是府里的哥儿生病,半点不敢耽搁,忙上前拿了明哥儿的手便诊起来,隔了一会子,脸上神色略松了松,放下这只手,又拿了那只手诊了会子。待放下手时,面上甚至带了些笑容,道:“林老爷不必担忧,小哥儿只是魇住了,shou了些惊吓,倒不必吃药,只是小孩子家家的,胆儿小,醒来又见不到亲人,自是会哭,有夫人抱着睡,只怕也就好了。老夫也留下方子,若是还是不好,便煎一副吃,吃前,先吃点易消化的东西。”
林海道了谢,便命管事的领了大夫下去。那面李氏出来,一面命丫头安房子抓药煎,一面与林海说:“这一段,明哥儿便跟着我睡吧。”
林海点了点头,道:“也好,才说了这几日与他启蒙的,又病了。”
黛玉也上前去看明哥儿,这会子窝在李氏怀里,已是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珠,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小手却紧紧地抓着李氏的衣裳不肯松手,不大安稳,到底却是睡着了,不禁叹道:“这大夫说的话也在理,只怕是这一段李姨太忙,没顾着他。他人小不知道怎么说,心里却计较着呢。”
见明玉无事,黛玉便欲回房,遂道:“爹爹,李姨,那我先回房了,明日再来看他。”
林海便道:“我今儿去外书房睡,和你一起走吧。”说罢,便欲与李氏作辞。
黛玉忙拦了他,道:“明哥儿长到六岁了,爹爹只怕都没与他一起睡过,今儿他病着,爹爹便陪陪他,省得明儿他不认你这个爹爹了。”说着,也不管林海答应不答应,拉了菡萏便往门外走去。
李氏待要追,抱着明玉又跑不动,待要喊,又怕吵醒了明玉,只得在后面压着嗓子交待跟着的嬷嬷和丫头,“仔细跟着”,“多拿几盏灯”等语。
见黛玉出了门,林海一个劲地摇头,回头看见李氏,又有些尴尬,连声道:“这丫头,这丫头……”却没了下句。
黛玉才出院门,便与匆忙赶来的少云碰上了,两人几乎撞上,黛玉拉着少云的衣袖,“哥哥跑这么快作什么?”
见是黛玉,少云忙伸手拉了黛玉,上下打量着,一面问:“有没有撞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