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摇了摇头,道:“是来看明哥儿的吧,他没事,这会子睡着了,你去看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见黛玉果然没事,少云便自进去了。
当日,林海与李氏果然依了黛玉的话,在正房安置了,奶娘便在明玉的屋子安置了。
回到房里,黛玉在床上翻滚了会子,却是睡不着,脑子便七想八想的,竟是想到了今儿林海未完的话。知道林海不肯明言,定是有用意,细细思量了一回,还是没个结果。便有些不耐烦,待要丢开,却又总也睡不着,迷迷糊糊中,听得远处有响动,惊醒过来,细细一听,却是外屋里的钟声,数了数,有十下,猜着该是子时。没了睡意,遂起身倒了茶喝。
脑中又纠结起晚上的事来,细细一分析,竟觉着脑中清晰起来。自己当初要了这两个丫头,不过是碍着惯例,无法拒绝,贾母送,只怕也是为着这个,都是要个体面。以后黛玉若是出了阁,婆家问起,若是知道贾母没送丫头,只怕也要说贾母不会为人。
想过来,不觉暗骂了自个儿几声,这么浅显的道理,却是想不过来,也难怪林海与李氏总不放心自个儿,果然是有缘故的。
为人处事上,确实还差了火候。那几年,跟着李氏管家,黛玉还能耐着性子与人周旋,这几年,林海与李氏本是想着她在家也没几年了,管家也有模有样,这才想着叫她多享shou两年,又有个庄子管着,这才纵着她。哪里想到,各处人手,都是调教好了的,并不用黛玉动什么心思,这么懒怠了两年,倒把先前的性子又养了出来。
黛玉心里感叹了两句,又骂自己:“越活越转去了。”遂又打点起精神来,敛了平日的性子。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原本还想着能在左颜成亲在,几个平日相好的姊妹能再到闲居聚一聚,奈何左颜不得出门,黛玉也知她的难处,又不好贸然去送礼。好在水汐倒是能去陪她,便将与左颜的贺仪送去了水汐处,再由水汐送给左颜。
水汐的信回来,表达了两个意思,一个是左颜很喜欢,尤其是那两本书,再一个就是她也想要一本闲居的诗集,不过她倒还有些良心,只问黛玉还有没得做封面的那种纸,却没说要黛玉为她抄一本。
抄一本倒也不是难事,只是黛玉这会子不比平日,却是要忙些,便是有这个心,只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便忙忙清了一些出来,分作两份,与水汐和左颜一人一份。
与左颜家来往密切的溪水儿看见,也欢喜得很,递了信来,便直言要东西,黛玉哪里还有,便是有,也只得几张,送出去也不成个样子,便请了雪雁进来相问。听言,雪雁笑了起来,道:“你怕不知道呢,你出的主意,他却是拿出去挣钱了,南方铺子里已卖了几批出去了,京城里的铺子才预备上,还没摆呢。”回头便着小丫头送了好些来与黛玉玩。
黛玉见新来的这些纸与上次的又有不同,不说颜色多了,纸角上竟印了小篆字体的“醉墨轩”三个字。李氏早说起过,是特地为黛玉在京城开的一家书局。如此,黛玉倒有些不好意思送去,只怕来日书店开业,知道是自个儿名下的产业,叫她们几个笑话。禁不住几人要,便只好送了去,倒是那几个也没注意到这个。黛玉因做好了被问的势头,见是这么个结果,倒是有些失落。
五月初八这一日,贾府是何等的热闹,自是不需要细表。又是嫁女儿,又是贾母的心尖子大婚,四月底,满府里便都换上了大红的灯笼。
迎亲的婆子已接了迎春出去,看着众人都是一脸喜色地跟着人群出去了,房里徒留下一室的清冷。待探春与惜春出房门,整个院子里早一个人影也不剩。门口留了两个看门的老婆子,嘴里叽叽咕咕在说着什么,不外呼外面多么热闹,宝玉的婚礼多么的盛大,宝钗的嫁妆多么的壮观,归结而言,却是为自个儿亲眼去瞧一瞧而觉着遗憾。
侍书见自家姑娘面上没有喜气,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小声问道:“姑娘,去老太太那里还是回去?”
惜春冷哼了一声,便当先出了门。门口的老婆子听见,立马歇了声音,笑着上前讨好儿:“三姑娘,四姑娘还在呢,奴才还量着已经去前面瞧热闹了呢。”
惜春只是斜眼瞟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不知哪里惹了这位祖宗,吓得忙忙地低了头,心里却是懊恼,明知道四姑娘最是冷心冷情,与她说这些个做什么,讨好不成,反还惹了一身的骚。
探春跟了上前,撇了两个婆子一眼,道:“知道两位妈妈是仔细的人儿,才留了两位妈妈守屋子,两位妈妈可不要辜负了老祖宗的信任,屋里的烛火要仔细,也不要由着一些不香相干的人胡乱撞进来。办好了差事,自有重赏。”说罢,也不管那婆子怎么回话,跟着惜春便出了院门。
二人也不说话,只静静地走着,一个面上有忧色,一个面上却是略有嘲讽之意。一路到了秋爽斋,被跟着是侍书拽了个衣袖,探春方醒悟过来,抬眼却是熟悉的院门,这才意识到,二人这么随意走着,竟是到了自个儿的院子,“四妹妹,去我屋里坐坐吧。”
惜春得探春出言,才惊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门楣,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方道:“嗯,走了这么会子,口也渴了,正好到了你这,讨杯茶喝。”
姊妹两个携手进得屋内,侍书亲自捧了茶来,翠缕拿了点心,摆了几碟。惜春端了盖碗,抿了一小口,方道:“三姐姐,怎么不去前面?”
探春苦笑道:“晚些再去吧,这会子,正是忙乱,咱们去不是添乱么?”
惜春冷哼了一声,想起前几****嫂子过来劝说的那些话,又想起迎春“被卖”,那还是嫡亲的父亲呢,更是不屑,“接自己回家,许一个好人家,只怕是想着怎么卖个好价钱吧,起码,自个儿还是个长房嫡出的姑娘,比二姐姐身份上尊重些,价钱更好一些吧。”想着,微撇了头,看了探春一眼,道:“三姐姐也不必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我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咱们这府里,除了那两个石狮子,还有什么是干净的?我们清清静静的女儿家,也不过是拿来换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