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忙伸出手捂住惜春的嘴，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只有侍书和入画在，狠命地瞪了二人一眼，那二个却作茫然状，探春知这二人是在表忠心，遂扭头瞪了惜春一眼，“四妹妹，这话也是我们做女儿家能说的？”细细听来，语气里，却也有着无尽的彷徨和无奈。说罢，又示意侍书出去看着，侍书自是明白，拉了入画指了一件事，二人便去门外守着了。
惜春却是不管，伸手拨开探春的手，道：“我有什么是不明白的，你且看着吧，今儿是二姐姐，明儿便是你了。”
惜春这话说得白，探春心里何曾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想着贾政不比贾赦，该不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同时她也做好了为家族联姻的准备，但是，作为一个女子，哪个又不想有个好的归宿呢，何况还有个黛玉在一旁作个映衬，她的心也慢慢地被黛玉影响了，蓦然被惜春说破，心里怎么不骇然，连忙反驳：“怎么会？老祖宗那么……”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自己只是个姑娘，只是个庶出的姑娘，不是贾母的心头肉——宝玉，连外孙女黛玉都比不过，这话便说不下去了。再一想，这不就是女儿家的命么，又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谁都能向林黛玉那么幸运。思及此，方回转了会子情绪，叹道：“这是也是咱们女儿家的命，总归是要嫁人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自是正房奶奶，只要自己能硬气起来，怕什么？”
惜春撇了撇嘴，冷哼道：“凭别人怎么样，我自是不管，赶明儿，我便绞了头发作姑子去，也省了这些腌喳事儿。”
一起长大的姊妹，探春又怎么会发觉不了惜春年岁愈大，这性子愈冷，小时便爱看佛经，这长大了越发不得了，屋子里的书，竟也渐渐都换了去，这事也不敢与老太太太太说，私底下劝了几回，只是不听，“四妹妹，你断不可生这个心思，别说珍大哥哥不会同意，若是老太太太太知道，又该如何受得了？”
惜春冷哼了一声，却不言语，静静地抿着手上的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一时探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屋里半点声气也无，探春正想到一语，还未开口，便听外面侍书的说话声：“大奶奶来了？”接着便听见湘帘一阵乱响，帘子掀了起来，李纨搭着素云的手走来。
探春笑着问道：“大嫂子怎么知道我和四妹妹在？”
李纨是守寡之人，犯忌讳，自是不好上前头去。听言，道：“才素云出去，看见你们姊妹二人往这边来了，便过来看看，没成想，你们果然在。”
探春道：“前面闹得慌，这两日又没怎么睡好，倒是有些受不住，等二嫂子进了门，再去与老祖宗道喜。”说罢，又问：“兰哥儿呢？”
李纨道：“他倒是个孝顺的，我不能去前头，他便留下陪我，在房里看书呢。”说着，又说：“我也不能去前面看，又是二妹妹出阁，又是宝玉大婚，说是排场极大。”
惜春冷声道：“大嫂子这是说笑呢，哪里有二姐姐出阁？”
李纨一愣，虽知惜春的性子，却是一时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说道：“四妹妹可是说笑了。”
惜春还要说什么，探春忙拉了她一下，一面笑道：“我们才从二姐姐那里出来，真真是热闹，只是闹了一上午，就说回来歇息会子，便往老太太太太那里去。”
才说着，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珍珠姐姐来了。”
“老太太没看见三姑娘和四姑娘，吩咐我进来瞧瞧，我去了二姑娘那里，一个人也没见，看门的妈妈说是已经出了门，量着去了上房，我想着，我才从上房来，哪里有人，便想着三姑娘和四姑娘只怕是累着了，便回来歇息了，在沁芳闸那里碰上老祝妈，说是看着两位姑娘往这边来了，我虑着，这里离三姑娘近，便先过来碰碰运到，果然是在这里。”
几人一面说着，入画起身便打起了帘子，珍珠一脚踏进门里，才看见李纨也在，忙笑着上前行礼，“大奶奶安好，老太太才还问了兰哥儿呢，我才想着，等找了三姑娘和四姑娘，再去与大奶奶请安呢。”又与探春与惜春行了礼，道：“老太太屋里坐了一屋子的姑娘，正与史家太太说起三姑娘呢，一问，才知不在，老太太想着今儿人多，府里也乱得慌，放不下心，便使了奴婢出来寻。”
探春让了她进来，一面说：“老祖宗那里可忙？你怎么还有空过来？横竖是在家里，我们还能丢了不成？不过是闹怕了，就与四妹妹说来这清静地儿坐坐，回头就要去呢，不像叫老祖宗操心，真真不应该。”
李纨笑着起身，扫了侍书和入画一眼，道：“还不给你们家姑娘收拾收拾，仔细晚了老太太亲自来要人。”说着，一面又与珍珠说：“今儿是正日子，客人多，我不得便，不能前去伺候，哪里还敢当老太太记着？回头我让兰哥儿去给老太太道喜。”
并不需要怎么收拾，就是探春的裙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什么物什染了些颜色，虽不大显，但细看也能看出来。翠缕拉着裙子，焦急道：“这可怎么说，本是为着今儿特特做的，三姑娘和四姑娘一样的，这会子才上身，就毁了，老太太太太问起，总少不得又是一顿骂。”
侍书一面进屋里打开衣柜，一面呵斥翠缕，“今儿屋里人多，这也是防不着的，你也别大小声了，大奶奶四姑娘都在呢，赶紧进来与我一起找衣裳，我记得上个月二奶奶给了一匹这个色的布姑娘，姑娘也是虑着，吩咐那几个做了裙子，虽不是一个样子，大体上也看不出来，且混过今儿罢。”
伺候着探春换了裙子，两姊妹便与珍珠一道去了贾母上房。才过了沁芳闸，便看见玻璃领着几个婆子捧着大捧盒过来，看见探春惜春二人，忙笑着上前行礼，道：“老太太领着人预备在那边沁芳亭里看戏呢，三姑娘四姑娘只管过去，不必往老太太那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