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因问:“你这是作什么呢?正说要去上房呢,怎么又过来了?”
因是一道,所以众人一起走了,玻璃一面走,一面说:“也是今儿老太太兴致起来了,本说吩咐了芳官她们几个去上房里唱几折也就罢了,台子都搭好了,又省事又轻便,也不知是哪家的太太说起家里的园子来,老太太一时高兴,便领了人进来,又说,只让她们隔着水唱上,有这水,听着更好了。你才走,那边便吩咐了人拿了高几椅子桌子的过来,我讨了个闲差,拿了点心果子进来预备着,老太太只怕就要进来了。”
正说着,便看见那边一队人马黑压压的走进来,花红柳绿的,好不热闹,最前面的是两个板撵,其中一个自不必说是贾母,另一个,离得远,也看不清。探春与惜春自是往贾母那里去,玻璃自带了人往沁芳亭而去。
贾母正与族中的一个老妯娌说着话,那老太太正撇着头望向贾母,是以正看见探春惜春二个走来,便问贾母:“这是哪家的孩子?看着便是个知礼的,走路仪态不俗。”
见问,贾母微微愣了一下,方扭头看过去,看见二人,便笑了起来,道:“老姐姐怎么连自家孩子也不认识了,可不是三丫头和四丫头,才还说起她们两个呢,说是不见,原来是在园子里躲清静来了。”
“还是你会调教孩子,家里几个姑娘,都水灵灵的,又知礼,又会说话儿。”
正说着,探春与惜春二人已走到近前,板撵自是慢了下来,见二人要行礼,贾母道:“这些都是家里的老亲戚,在路上,也不用行大礼,也都不怪罪你们,到了亭子里,再好生行礼。”
二人自是答应了,进了亭子,早有机灵的丫头抱了大红的毡子进来。都是认识的,也不用贾母指着人认,顺次给几个长辈磕了头。才起身,便被湘云几个相熟的拉过去一同说话了,姊妹们自是又有一番厮见,不可一一细表。
众人分宾主主次坐下,丫头们上了茶水点心时鲜果子。自有那等家贫的,看见这大观园的景色,莫不称羡,自是夸赞了一番。说了些体面话,便有拿了戏折子进来,请贾母等人点戏。
贾母见凤姐儿把戏折子递到自己跟前,自是高兴,却故意嗔凤姐儿,道:“你也是不之礼的,没见着你陈老太太在这里,怎么倒递到我这里来了?”
陈老太太忙笑着说:“都是一家子亲骨肉,何况又没有外人,讲那么多做什么,何况,今儿你的东道,自是你先,我们只管享受便是。”
虽的一辈的人,年纪也比贾母大,到底都是依靠着宁荣二府过活,自是以贾母为尊,这里出去这二个,也都是小辈。
贾母也不多推辞,顺势点了一出,便让陈老太太,陈老太太自是点了一出,又让史鼐的夫人,几个太太点了,便都是姑娘,自是都没点,紧着这几出先唱着。
不一会子,便听着水面上传来袅袅的唱词,那史鼐的夫人忙笑着赞道:“还是老祖宗有见识,果然隔着水,这唱词似乎更清越起来,连带着我们也雅了起来。”
史鼐的夫人开了个头,自是有一帮子人说着好话。一行人就这么一面听着戏曲,一面细细地交谈着。姑娘们无事,自是说话的多。
那面鸳鸯在贾母的授意下,时时遣了丫头到前面去打听,她自个儿便在贾母耳边说与贾母听,忽而看见是彩云过来,鸳鸯知是来请贾母的,忙上去耳语的几声,走到贾母身旁,道:“老祖宗,宝二爷迎着新娘子,已经到大门口了,太太请您过去受礼呢。”
有听见的,自是忙起身祝贺,催着贾母去。
贾府人虽多,然能正经受新妇礼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贾母自是北面坐了,贾政点了学政,放了外任,等不得宝玉大婚,四月中旬便走了。是以王夫人便在贾母对面坐了,贾赦邢夫人贾珍尤氏贾琏凤姐儿贾蓉以及贾蓉之妻胡氏,便按男左女右长幼之序做了。才安顿好,便听有司仪唱到:“请新人。”
宝玉一身大红的衣裳,更衬得面如满月,牵着红绳的一端,慢慢地走进了屋子,头却是扭向宝钗,一面还小声地叮嘱着什么话,叫门口听见的人好一阵打趣。
正行夫妻交拜之礼,便见有一个门房的小子,满头是汗地站在贾琏身后,贾琏开始还不耐烦,待听得一言,立马头就靠了过去,不过短短一句话,贾琏却是忘了自身所处之地似的,就这么突兀地站了起来,然后跪倒在大堂上。
众人正沉浸在喜悦中,哪里反应得过来,直等贾琏跪下,直等喜乐停了,直等宾客中议论声大了些,贾母才反应过来,厉声呵斥道:“琏儿,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快起来,叫人看了笑话,有什么事等你宝兄弟行完礼再说。”贾琏也不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不然也不会把外面的事都交给他办了,只是在这么多外人面前,搅了宝玉的婚礼,贾母实在摸不清贾琏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时竟是没找着合适的言语。
“老太太,太太,娘娘忽得暴病,现在太监在外立等,他说太医院已经奏明痰厥,不能医治,请老太太太太赶紧进宫,只怕还能见上一面。”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只这么一句话,便叫满堂的宾客收了言语,敛了神色。贾母上了年级的人,哪里支持得住,只觉脑中轰地一响,便人事不知了。唬得一群人忙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王夫人忙乱中看见宝钗牵着红绳一头顶着盖头,就那么站在大堂中央,蓦然想起宝玉来,扭头见宝玉满面泪水地伏在贾母身旁,便心疼起宝钗来,忍痛吩咐玉钏儿和袭人扶了宝钗进新房,与凤姐儿交待了几句,便忙忙地回房换了品服大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