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去了东欧和俄罗斯。那时候这些国家的共产党刚刚下台，变成又穷、又乱，流行现钱买现货，大额交易时得有持枪保镖保护，实在太危险了，而且银行L.C当年并不可靠。小龙只好在布达佩斯、莫斯科两地成立分公司，聘请当地中国留学生工作。小量的货在货仓现金交易；大量的，干脆叫那买家飞中国去厂里交易。小龙回家后被丽珠批评这么麻烦的生意做来干什么，谁知后来的成交额并不比西欧差，并且年年有增长。
回头说1992年11月初。陈秀夫和众人送了小龙上飞机，回到总部后便指令各地的司机将准备去安徽派发的童装20大车按路程远近先后开车，于11月10日那天在合肥长江中路华侨饭店停车场集合。惠州厂里那7万件每件成本都要65块的羽绒长大衣装了10车，自然也要准时到达。这批童装货值约1500万元，在合肥过一夜要安排人守护。
派送童装多年有了经验，如今每辆8吨车除了司机另派两个熟手男工跟车，睡袋粮草齐备。两位女主人坐当地店里面包车兼寝室已成规矩，只是这次陈丽珠没来，换上了江碧华，指挥的换上了陈秀夫。
当晚照小龙的老规矩大宴司机、跟车。吃的是徽菜火腿炖甲鱼、清蒸石鸡、腌鲜鳜鱼、问政山笋、香菇板栗等等。席间大伙儿来向老板娘敬酒，以前由小龙接着，如今自然陈秀夫义不容辞。总经理喝得舌头都大了，也就没时间理会他的准女朋友。好在有沈玫照顾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的小女孩。
陈秀夫巡视童装业务时，常经山东枣庄、徐州坐火车下安徽，第一站淮南，再就是老家合肥，会乘机回家一二天，然后去安庆。这次带大队回老家，反而不敢打电话给父母，他怕妈妈把江碧华视做准儿媳妇，那可是人家没点过头的事，会弄巧成拙。所以，他准备等大伙休息后再回家转一转，下半夜还得巡视停在饭店停车场的30辆货车值夜人员有没有偷懒。
第二天一早动身去桐城。午餐后车队就转进据说是安徽最穷的大别山区，从中义开始转个大圈，从岳西出，全是凹凸不平、没路灯的黄泥路，绝少加油站。奉令去那儿计划行程的安庆店长小许，骑电单车去的，烧光了汽油就几乎回不来。所以建议每辆车带上1000公升后备油，每人带上半个月干粮。这令陈秀夫心里好担心，自己吃点苦头也罢了，要是娇滴滴的小碧耐不住那苦，就不知怎么办了。
谁知进山后，虽然人人颠簸得屁股发麻、10餐有7餐得开罐头吃杯面，但一派起衣服来小碧就笑得灿烂，在卡车上爬上爬下比谁都认真为孩子找衣服。并且跟沈玫约好明年也带她去别地方派。每在一个山村工作完毕后，香汗淋漓坐在地上啃山民请他们吃的玉米，胃口好得能把陈秀夫那只也吃掉。每当这时候，陈秀夫就看得她发傻，心里越来越钟爱她。小碧心里也知道他想什么，却并不对他假以辞色。这书生太高傲，从来不对女孩子赔小心，并不是理想情人。
除了派衣服，陈秀夫还另有任务。据之前的调查，大别山区只有全寨、霍山、岳西三个县治设有县医院。小龙在北京要他寻找离开县医院100公里以上的偏远地区，但又是附近村庄中心点的地方选址开设诊疗所。选定后先付钱给村长，平整土地；然后回安庆组织建筑队、请医生、护士、助产士，及之后的营运中心。
这件事小龙看得极为重要。自己没时间办，沈玫又要管广东的奖学金，唯有辛苦陈秀夫代替自己。也就是陈秀夫起码半年一年回不了北京。北京的职务叫副手接替问题不大，问题在从此离小碧关山重重，肯定夜长梦多了！
小龙也想到这个强人所难的问题，但他说：
“如果她是你的妻子就一定会是你的妻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并且教陈秀夫：
“派完衣服回安庆后别急着办事，那儿离黄山近得很，邀请小碧上山去住一个礼拜。一人开一间房，别猴急。游山玩水时自然会拉上她的手，让她更近一步了解你。如果那样她还不喜欢你，那是没缘分，不要勉强。”
陈秀夫选来选去，在南溪、道士冲、黄岗三个地方选了诊疗所的地皮，都是附近村庄的中心点，平整土地的费用比估计便宜，反而引水的费用比较高。陈秀夫在拍板前只跟沈玫商量，然后跟村干部们谈妥后就一声不出。司机跟车们不知他在搞什么，连小碧他都不说那就太过火了。沈玫发现小碧讨厌他的沉默寡言，连忙私底下警告他，叫他把计划告诉她，有话没话多找她聊天。特别是贵州10多家诊疗所的成绩非常出色，更值得向她介绍。安徽做下去，起码也会有十间八间诊疗所。
十二
亏得他话多了，也亏得这计划实在动人心弦。当他们在岳西派光衣服后，小碧接受了他共游黄山的邀请。她相信他是个彬彬君子，不会在山里强奸她。事实上也是，坐了半天车到了黄山脚下，在旅馆开了两个房间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把厚衣服穿在身上，大行李寄存下，小行李请了个挑夫，两人向那一望无际的石板梯阶慢慢爬上。陈秀夫心想这下死了，万一爬不过小妞，那一定给她笑死。谁知走走停停，看那千姿百态的奇松、怪石，两人都惊讶地忘了脚酸，都说：
“原来山水画里的山是真的有的！”
12月的黄山，山脚下不觉太冷。越爬爬高，爬的时候还出汗，一停下来就冷得打颤。旅行袋里有羊毛底衫裤，却无处换。陈秀夫找了件羊毛衫穿上，把自己的羽绒大衣给小碧套在身上，小碧立刻好暖好暖。见陈秀夫脸上发白，问他冷不冷。他反问：你背着两件大衣重不重？
好不容易进了山顶宾馆有暖气的大堂，陈秀夫猛搓冻得发麻的双手。小碧连忙帮他穿上羽绒服，心里就有了吻他一下的冲动，结果只笑笑。身上一暖，陈秀夫就大叫饿死了。小碧说先订了房间再吃也来得及，他就跟柜面说了句：要两间风景最好的套房，也不问价钱、不办手续，就向餐厅走去。那餐中饭，大大碟五菜一汤，两人居然扫得七七八八。小碧说是她一辈子吃得最多的一次。吃完饭很自然就挽起他的左臂，陈秀夫脸就红了。柜台职员说豪华套房一间房租900元，两间就1800元，住7天可以8折。他也不懂还价，小碧立刻说：山下面旅馆5折就行了，没理由！那职员就说那要问经理，其实是做戏，大冷天4折都肯的，为陈秀夫省下了不少钱。
这两间建在悬崖边的套房，宽畅，但装修家具很陈旧。推门进去还一股霉味，陈秀夫连忙开窗，但见下面是万丈深渊，白云在脚下，对面高高低低的山峰在云海里漂浮，登时看傻了。小碧去了洗手间回来，见山风呼呼地吹进房来，连忙把窗关小。陈秀夫说：
“这么好的地方给这些王八蛋来经营，真是糟蹋了！不知有没法子来开间新的？”
小碧偎在他身边，甜甜地笑道：
“别煞风景，别提赚钱的事。”
陈秀夫问：
“要不要先午睡，晚上去试山巴佬煮的西餐？”
小碧说：
“不睡，那边小路口有个牌子指着去温泉，不如去泡一下消消脚痛。”
陈秀夫吩咐她穿暖了才好出门，自己回房更衣。
温泉旅馆用碗口粗的松木不去皮从中间锯开、钉起来做墙壁，古朴天然。门口木板上刻着“朱砂泉”三字，陈秀夫说：
“难道水是红色的？”
问了职员，原来有时候会涌出一些红色矿物质，一般是透明的，水温42℃。大池要自备泳衣，情侣房4小时200元。陈秀夫见情侣房一张大床、一张沙发，后方低三级楼梯有个椭圆形水池便是温泉，并无间隔，便要了两间。
陈秀夫泡在热水里大大舒服，那池子便3个人也泡得下，心想隔壁小碧也该泡在水里了，几时能娶了她，再一块儿来泡过呢？想着想着有些反应，就骂自己不该有这下流的念头。便认真考虑是不是要求婚，是不是决心娶她。又担心要是被她拒绝，自己会不会哭出来？
小碧是处女，不会胡思乱想，泡在水里用力揉小腿，心里想着陈秀夫这个清华生品质真好，就是有点闷葫芦。自己是有些喜欢他了，可有没有爱他呢？
突然听到另一边房间有些异声，听仔细了像是个女人的呻吟声。她不知道那在干什么，就没理会。慢慢声音越来越大，先是床的摇动声，接着那淫声浪语更加明显，才知道那带皮的半圆木柱并不隔声。她先用手按着耳朵，可是无效，心里恼怒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羞，却没胆子去干涉人家。于是连清水都不过，便匆匆抹干了身子、穿好衣服逃出房间。脸上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水泡的。
原先约了陈秀夫一小时后在大堂见面，这才10多分钟，第一反应想去拍他房间的门，举起手又放下了。他问起来怎么解释？那事提都不能提的，除非有一天嫁了给他才能讲。有这想法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想，自己愿意嫁给他吗？她低头走出旅馆，在山径间乱走，一眼都没望风景，有些懊恼，上山前明明只说去玩玩而已，怎么这么快就想跟着他了？这不跟隔壁那个女人一样不知羞了吗？她就在山径上大笑起来。她可不知道这次黄山行是小龙叔叔的精心设计，将来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把他的大胡子拔一把下来。
十三
明知第二天一早要4点起身，5点出发去光明顶看日出，可晚上快12点了，陈秀夫在小碧的会客室中硬是不舍得告辞。陈秀夫第一次拥着一个女孩子嘻哈大笑地说自己儿时的顽皮事迹，从小父母便担心他读不了大学，谁知高二开始突然就用功了，那是为了妈妈看了他高一的成绩单哭了出来，他就为妈妈读书了。结果是那年合肥全市唯一考进清华的尖子。他说：清华毕业7年了，那4年学的东西绝对及不上这7年学的。他运气好，跟着小龙这个老板特别痛快。当年可选择读博士或去上海税务局，如果去上海，现在也许当上了个小科长。为了努力向上爬，可能就收商人的贿再向上司行贿，变成个小贪官了。他的很多同学就爬得快，以权谋私的机会就多，想不到尖子做贪官特别容易，真是国家第一要防止的事。小碧就说，她爸爸55岁从师长任上退伍，就主张政府把有权人的工资提高10倍，然后约法三章，贪任何小污都只有枪毙一条路，绝不能坐牢了事。陈秀夫说：吕小龙手下经理工资特高，就为了不想他们贪污，特别是帮穷人、穷孩子那些钱，更要求真正用在他们身上。广东由沈玫主管，贵州是郑伦，这次安徽叫我管。说他自己迟些去管甘肃，那是特别看得起我。你知道，每年几千万甚至更多的用出去。账是人做的，可靠的账才最要紧。回安庆后我责任好重，不能出一点错，没时间去北京探你了，你就去坐张小东那个王八蛋的红跑车吧。小碧笑了起来，说：他也骂你是王八蛋呢！总算把陈秀夫气出了房门。
陈秀夫两点才睡着，4点就有人拍房门。要不是小碧，肯定给他轰走。大堂职员一人借只手电筒给他们，10多人便跟在他身后出发。原说去光明顶，那职员偷懒，把他们扔在排云亭就急急回去补一觉。
在漆黑的石板路上，还上上下下石阶，陈秀夫左手紧紧握住小碧又暖又小的右手，怕她跌倒。小碧也紧紧回握他，彼此心中的感觉很奇妙。在这之前，似乎对方可有可无；而这之后，见不着对方就会不开心。两人心跳都加快了，沉默地立在黑暗中，不走路了，手也并没有松开。
远天一片鱼肚白，接着脚下的云海流动着由灰变白，海里露出头来的山尖像小岛，近处的松树原是黑影，越来越翠绿挺拔了。等那个大咸蛋黄半升起，那棉花似的海水上一道金、一道红……陈秀夫痴痴地望着小碧眸子中那道光芒，傻傻地说：
“真美！”
小碧心花怒放，这家伙总算肯赞我了，却顽皮地说：
“这日出和云海才美，你怎么不看？”
之后几天，两人手拉手去游莲花峰、光明顶、天都峰、玉屏楼、白鹅岭、清凉台……
陈秀夫乐不思蜀，说：
“在这儿吕小龙找我不到，咱们七十二峰游遍了才走。”
小碧说：
“那七十二峰好些根本没路上，除非我们变成一对鸟儿飞上去。”
陈秀夫说：
“那就变一对鸟儿吧。”
小碧望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羞红了脸，挣脱了他的手。
十四
回安庆后小碧没走，陪陈秀夫招标、买建材、带工程师进山看地盘，租下办事处，请人。忙了两个多月，这才带陈秀夫回北京家向她父母求亲，然后回合肥见家长。陈秀夫户籍在合肥，结婚证得在这儿办。于是第一次酒席在合肥摆，第二次在北京摆。吕小龙还下令他俩回东莞、惠州各摆一次酒，小碧被迫做了4次新娘。
从惠州回安徽后，陈秀夫正式投身大别山区4间诊疗所的建筑和运作。新夫人跟着老公在山里跑，也不闲着，专责搞山村小学“宿舍膳食改进计划”。她从贵州、甘肃取经回来后，觉得两省又搞货仓、又组织运输队的做法好笨。既然要支出那么多工资，完全可以在山村小学边上开垦菜地、建筑猪舍，聘请当地农民专责打理。白米则由最近山区的霍山和岳西的米店定期送货。加上运费，开支都比两省少了一半，管理又省事。而且两省的孩子要10天才吃一次肉，安徽的3天杀一次猪，常常每天都有肉丝吃，猪油炒菜也香。陈秀夫在电话里把此事告诉小龙，小龙立刻告诉两个老婆。两个女人都佩服得要命，一个飞兰州，一个飞贵阳，改良去也！
小碧这女人跟沈玫一样单纯，对钱这东西没什么概念。既然小龙叔叔无限量支持，她就努力办事。3年里支援了55间小学。以前在央视唱歌，现在就常常在山里教孩子们唱。而且跟老公说，现在安徽的开支好大，该想办法在安徽赚多点钱，为什么童装店只在合肥开两间？蚌埠、淮南、芜湖、安庆、马鞍山起码也能开一间吧？买得起咱们童装的都是手头较宽裕的人，去年全国营业额9亿多，加价百分之十，每件衣服只加几块钱，赢利则可以多1亿。你搞多几间诊疗所，我帮多几间小学，明后年就可能会开支一亿。老叫惠州汇钱给我们，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秀夫跟小龙说了她的意思，两人考虑后，立即派人去5个她提议的城市开店。但加价是大事，不能一刀切。小龙叫陈秀夫暂时回北京总部主持研究工作，原则是生意好的城市马上加百分之十；过得去的加百分之五；那些消费力弱的城市只能取消折扣，特别差的店反而开始搞8折促销。
陈秀夫一走，小碧成为安徽的头儿。就像贵州，小龙只信一个郑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