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纳的慈善事业始于20世纪90年代，也就是他年过半百、功成名就之后。1990年，他出资250万美元建立了特纳基金会。钱不算多，主要用在保护环境上。20世纪90年代中期，特纳的兴趣和精力逐渐从生意转移到慈善事业上，环保一直是他关注的重点领域。有人说，特纳的第三任妻子——美国电影明星简·方达——帮助他走上了慈善道路。早在与特纳结婚前，简·方达就是著名的民众运动倡导明星，反对战争、保护环境她都高调参与。从1991年开始，特纳和方达的婚姻在大报小报、广播电视的高调关注下维持了十年。从媒体的报道来看，这对明星夫妻高举公益旗帜，做了不少环保善事。我在CNN总部逗留期间，得知简·方达主持的CNN环保节目《地球要紧》（EarthMatters）曾经获得联合国嘉奖。顺便提两笔，特纳的口无遮拦特别表现在对简·方达的“热爱”上。我的同事参加过一次CNN召开的世界会议，台下的人问台上的特纳：“最幸福的事情是什么？”特纳说：“回家和简做爱。”这还不算，特纳带着朋友到自己的牧场参观，不会忘记手指一间小屋，一边诡笑一边说：“那是我和简第一次做爱的地方。”
除了爱自己的媳妇，特纳对大自然的热爱同样名声在外。他从小爱看野生动物方面的书，能叫出自己牧场上每一种野鸟的名字。别忘了，他的牧场散布在美国各地，有8000平方公里之辽阔。特纳的大闺女说，老爸博爱众生，除野草不用化学药剂，而是用手，一根根地拔。不过，这绝对是年轻时干的事情。他那8000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要是成天亲自拔草，就没有CNN的今天了。另外，特纳有一个离奇的环保计划，就是把南北朝鲜之间的非军事区改造成国家公园。那里野生动物很多，但是地雷更多，显然不适合物种的繁衍生息。特纳盘算着按美国黄石公园的榜样改造朝鲜半岛的冷战遗产。
中国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不适合特纳，他容易动感情。戴安娜死了，特纳流眼泪；看动画片，特纳也流眼泪。2000年小布什当选总统，特纳还是流眼泪，他为美国人民挑错了人感到痛心疾首。小布什干了八年，美国在世界环保事业上丢人现眼。全世界为减缓气候变化负面影响拟定的《京都议定书》，小布什以危害美国经济为由就是不签字。按特纳的思路，小布什领导美国的八年里，主攻对象应该是全球变暖，而不是伊拉克。特纳说，再选总统一定要选个聪明的，笨的不要。
为了对子孙后代负责，特纳从我做起，减少能源消耗。1973年阿拉伯国家对西方实行石油禁运后，美国尝到了油价高涨的苦头。从那个年代起，特纳认识到资源的稀缺，于是把自己的凯迪拉克轿车换成了丰田卡罗拉。在美国，卡罗拉深受学生喜爱，因为它便宜、省油。世纪之交，丰田公司开发出了油电混合动力车普锐斯。特纳知道后，也买了一辆，他说这车省油一半，所以一直开着。
富翁特纳不但节约汽油，比汽油便宜的东西也省。比如纸片，他说自己舍不得扔。另外，他办公室里的窗帘从来都拉开，电灯都关上，摸黑工作也无所谓。特纳在中部和中西部买了多处牧场，这些牧场上的房子朴素到了极点。转到一处牧场，特纳就在破房子里住几天，用他的话说，门一关，不进苍蝇就行。新墨西哥州的牧场足有1400平方公里，这么大的产业，特纳招待朋友的客房是牛仔住过的简易棚子，一人一间，淋浴是露天的，厕所不分男女，轮流使用。到了晚上，没有娱乐设施，只有呼啸的风声。2006年，特纳决定建一座朴素漂亮的房子，也只有四个卧室，一主三客，用的材料都是当地的泥巴砖瓦。
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想找一张特纳的近照，便联系到了帮特纳管理资产的人。照片发过来一看，特纳领带上的图案是美元钞票。仔细端详，美元上的开国元勋变成了野牛。2001年我见他的时候，他的领带上印满了各国国旗，以表示对联合国的支持。这些年，难道特纳和野牛扯上了关系？
原来，特纳辞去美国在线—时代华纳公司副主席职务后，投资餐饮业，跟朋友办起了汉堡牛排专业化连锁店——泰德蒙大拿烧烤馆（Ted’sMontanaGrill）。用特纳自己的话说，我用CNN满足了人们的新闻胃口，现在用牛肉满足百姓的美食胃口。特纳的目标是在北美开500家店，从2002年到2008年已经开了近60家。开烧烤店是特纳保护野生动物的副产品，牛肉来自特纳牧场养殖的bison野牛。30年前，这种野牛属于濒危物种，特纳出于保护目的购买了大量野牛，放养在自己的牧场上。现在，bison野牛在美国的总数超过30万头，其中5万头属于特纳。有人问特纳，烧烤野牛是否有悖保护野生动物的初衷。特纳的解释是这样的，母牛生出的小牛中公母对半，而维持一个牛群只需十母一公的比例。也就是说，十只bison母牛只需一只公牛就可以传宗接代，因此特纳要为大量下岗公牛寻找出路。bison牛肉蛋白质多、脂肪少，对人体有利。再加上这种牛好养活，生长过程中不破坏环境，特纳觉得这种动物身上蕴涵了自己的世界观——健康生活，对环境要求不苛刻。大概是出于这种哲学，烧烤店的口号是“吃美食，做好事（EatGreat，DoGood）”。
Worrier还是Warrior
2001年年初跟特纳的座谈中，他说身在媒体，通晓世界。这话不假，但是知道的东西多了，也犯不着操那么多心啊。特纳淡出媒体生意后，在慈善界开辟了多大一个战场啊！他广结善缘，为400多个民间组织提供资金支持。从核武器到野生动物，从贫困人口到气候变化，什么都想管，管得过来吗？不光我有这样的疑问，美国的媒体圈也说特纳的慈善事业摊子太大，许多都是象征性的，没见什么效果。但是特纳不这么想，他觉得世界上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他都帮得上忙。在他看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关键是执著。
特纳是身价亿万的成功人士，许多人向他请教成功之道。我查阅了2000年到2010年之间报道特纳的文章，发现他反复向媒体诉说的成功经验就两条：一，找点有价值的事情，坚持；二，早睡早起，拼命工作，多多宣传。不难看出，第一条是战略，第二条是战术。这两条兼而有之、运用最成功的案例就是CNN。1980年CNN开播的时候，谁也不认可一个一天到晚播送新闻的电视频道。可是今天，24小时的电视新闻频道遍布世界。尽管CNN现在已经不属于特纳，但是其独辟蹊径、逆流而上的成功经验足以让古稀之年的特纳执著追求自己的理想，何况这个惠及全世界的理想又是那么的堂皇而伟大。
2001年，特纳自称worrier（操心人）。其实，warrior（战士）更适合他。美国在线与时代华纳的并购，让特纳失去了亲手创建的媒体帝国。他自己说，这件事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因此郁闷了好几年。这时候，他已经是花甲之年。功成名就的人遭遇挫折时的心境如何呢？
1951年4月11日，朝鲜战争中的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由于公开指责美国政府，被杜鲁门总统解除一切职务。一周后，古稀之年的五星上将在美国国会发表告别演讲《老兵不死》。演讲的结束部分引用了一句老军歌歌词——老兵不死，凋零而去。（Oldsoldiersneverdie，theyjustfadeaway.）
我体会到，2001年的特纳与半个世纪前麦克阿瑟将军，惺惺相惜。两人皆是无力回天却壮心不已。麦克阿瑟凋零而去，淡出舞台。而特纳高调转行，在慈善领域的四处出击，广结善缘，魄力不减当年。所以当被问到什么时候退休时，特纳曰:“我拼命工作，永远不退休。”
一个想做事的人，永远停不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