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已经说过,杨广是个旅游发烧友,这个小资情调浓厚的君王尤其喜欢到北方旅游,他喜欢雪山戈壁,大漠孤烟。杨广的后半生和“北”字紧密相连,东北征高丽、西北打吐谷浑,除此之外,他还三次北上巡游。第一次在大业三年(公元607年),第二次在大业四年,第三次在大业十一年,也就是派李渊北上任职的这一年。
其实,从这年的二月开始,杨广就开始了他的“北方浪漫之旅”了。先是到太原,四月份又到汾阳宫(今山西宁武)避暑。由于汾阳宫宫城空间比较狭小,随从的百官、士卒们无房可住,只能分散在山谷间搭草棚居住(不知道这可算是浪漫野营?)。到了八月,杨广悠悠北进,打算游览一下长城,看看草原秋色,然后再前往涿郡,部署安排第四次征伐高丽的军事行动。因为去年高丽王虽然俯首称臣,但杨广回到洛阳后征高丽王高元入朝觐见时,高元根本就当他不存在。同样是一国之主,人家高元比杨广精明多了,每次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高元都好汉不吃眼前亏地举手投降。
杨广旅游可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有啥浪漫可言?即位以来,他早已养成了一个特点:没有美人不出门。光有美景没有美色,对荒淫成瘾的杨广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像以前一样,这次旅游观光他同样带了大量的嫔妃美人。同时随行的还有朝廷的要员大臣和护驾军士,这支庞大的旅游团浩浩荡荡涌向北方。这是杨广的第三次北巡,还真应了那句俗语:事不过三。这一次,杨广在北方碰了个包,差点儿被凶猛强悍的突厥“打包”掠走。此后,对北方,他一直心有余悸,再也没有涉足半步。在随后的生命岁月中,他躲在南方没有挪窝,直至兵变被杀。
和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旅行注定是一次仓皇逃难了。从汾阳宫出发的第四天,杨广就接到密报:突厥始毕可汗阿史那咄吉率领十几万名骑兵将要袭击皇帝车驾!杨广一听,哪里还有旅游的兴致,吓得赶紧向关内回撤。就在他到达雁门关(今山西代县)的第二天,突厥的数十万骑兵就追了过来。
雁门关是历史上著名的古战场。从早期的匈奴、鲜卑、突厥,到后来的契丹、女真和蒙古等北方游牧民族都先后与汉王朝在此进行过许多次战争。这一次,始毕可汗是带着复仇的怒火来找大隋皇帝拼命的。
始毕可汗到底和杨广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呢?事情复杂着呢。
本来始毕可汗所属的这支东突厥和隋朝是很把的同志加兄弟般的“臣属”关系,突厥年年向隋朝进贡。特别是始毕可汗的父亲启民可汗,还成了大隋的女婿。隋文帝杨坚先是把安义公主嫁给他做可敦(正妻,相当于汉政权皇后)。在安义公主病死后,又将义成公主嫁给他续做可敦。这次偷偷给杨广送情报的就是始毕可汗的可敦——义成公主。
看到这里,相信有的朋友会一头雾水:义成公主不是始毕可汗的老爸启民可汗的老婆吗?怎么现在又成了他儿子的皇后了呢?怀疑虽然有理,但事实确是如此。在我国古代的许多少数民族,女人和财产一样,是可以继承的。老爸死了,作为第一继承人的儿子可以拥有其全部遗产,女人作为遗产之一当然也不例外(生身母亲除外)。同样,如果兄长死了,弟弟也同样可以继承。
很不幸的是,这两种情况义成公主都摊上了。她自开皇十九年(公元599年)外嫁后,在突厥生活了近三十年,期间,她先后嫁给了东突厥的四代可汗。启民可汗死后她嫁给了他的儿子始毕可汗,始毕死后又嫁给了他的弟弟处罗可汗,最后一任丈夫是处罗的弟弟颉利可汗。她一个人侍候了一家父子四人,这野蛮的“胡俗”着实令文明程度很高的中原人心惊肉跳,以至于“嫁给胡人”甚至成了汉族朝廷惩罚女人的手段之一。南北朝时,北齐文宣帝,历史上著名的“疯子皇帝”高洋就曾经在一次酒后威胁劝他戒酒的母亲娄太后说,如果再敢管他,就把她嫁给胡人。
义成公主是一个被历史风尘淹没的悲剧人物,她把青春和生命都献给了隋朝的“靖边事业”,几乎没有人记得她。公元630年,为了给干哥哥杨广报失国之仇,她拒绝李唐“篡逆”的安抚,最终被一个名字和“靖边”这个词语颇为相关的唐将李靖所杀。
义成公主的现任老公始毕可汗在接替汗位后的最初几年还像父亲在世时一样,每年都向隋朝请安贡礼。可是杨广见始毕可汗的部众逐渐强盛,担心他威胁边境安全,就想分散瓦解始毕可汗的势力。于是他派人秘密找到始毕可汗的弟弟叱吉设,说想把一个隋朝皇室女子嫁给他,并册封他为南面可汗。这是明显的分化策略,杨广想让他兄弟俩鹬蚌相争,互相牵制,自己坐收渔利。没想到叱吉设惧怕哥哥的威势,不敢接受杨广提供的性贿赂,同时拒绝接受册封,并将此事告诉了哥哥。始毕知道这事儿后气得暴跳如雷。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专门在西域从事经营开发的隋炀帝身边的红人裴矩想出了一条毒计。突厥有个大臣叫史蜀胡悉,足智多谋,很受始毕可汗的信任,突厥境内的大事小情,始毕都向他征求意见。裴矩便向杨广建议,先解决掉这个智多星,让始毕可汗失去一个左膀右臂。杨广一向以杀人害人为乐事,哪有不同意的道理。他立即吩咐裴矩着手操办。于是裴矩便对史蜀胡悉撒谎说,来来来,咱们谈一笔投资开发合作办公司的买卖。史蜀胡悉一听,开公司可是大好事,既能解决就业,又能增加GDP收入,何乐而不为?等他兴冲冲地赶到马邑(今山西朔县)时,却被裴矩派来的杀手结果了性命。
这个杨广还真搞笑,他杀死史蜀胡悉后还装出一副大恩人的姿态派使者到突厥向始毕宣诏说:“史蜀胡悉居然背叛可汗向我朝投降,我很生气,已经代表突厥政府和人民将他处死了。”
其实这起恐怖暗杀事件是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的。杨广满手鲜血还装出一副义正词严、替天行道的样子,这确实太有点儿拿豆包不当干粮的意思了。上一次“另立中央”,始毕是暴跳如雷,这一次则是雷得暴跳。此次事件让始毕可汗和杨广结下了梁子,从此突厥不再入朝进贡。
史蜀胡悉,一个中国招商引资历史上牺牲得最早的烈士,他没有被女人用爱情毒死,却被两个男人用生意毒死了,看来商场比情场更为凶险啊。
突厥几十万气势汹汹的骑兵在雁门横冲直撞,势如破竹,雁门郡总辖四十一座城池,突厥已经攻破了其中的三十九座,只剩下雁门和崞县(guo,音“锅”,今山西原平县)两城没被攻下。守卫崞县的是杨广的次子齐王杨暕,在他的老爸拼命向雁门城奔逃时,他带领着一支军队勇敢殿后,死守崞县,分散和牵制了突厥的一部分兵力,替危如累卵的雁门城减轻了压力。看来,“上阵父子兵”一说是经过充分的实践论证的。
几十万高鼻凹眼、磨刀霍霍的胡骑将雁门城围得水泄不通,并且日夜不停地攻城、射击、挖地道。这情景是现在任何一部大片都无法复原的。要是能像海湾战争那样搞个现场直播,那壮观、惊险的场面一定会让观众过目难忘。对杨广来说,这种做瓮中之鳖的感觉不是难忘,而是难过、难受、难熬。当时雁门情况十分危急,城内共有十五万军民,粮食只能供应二十天左右,即便是每天口粮减半,也只能支撑四十天,而且,对守城军士则不能减免,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心思和力气打仗呢?照这样推算,如果一个月内不能冲出包围圈,不用突厥攻打了,自己饿都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