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上的恐惧和认输是一种无药可治的绝症,精神在,梦就在。现在流行的一句口号“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可是,在滑县的瓦岗军面前,有什么滑不掉呢?对张须陀来说,这是他的滑铁卢,一滑足成千古恨。
可以肯定地说,如果张须陀不死,河南的瓦岗军绝没有机会壮大到后来的超霸程度,而且很有可能随着张须陀的重点打击而产生许多难以预料的结局。果真如此,隋朝历史将会发生很多未知的变化。只是,历史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后世很多读隋唐史的人都对张须陀的死啧啧惋惜,因为他死得太偶然了。由于他的极度轻敌,才造就了瓦岗军战史上著名的“荥阳大捷”,客观地说,李密这一仗胜得侥幸。
荥阳一战名动当时,流传千古。就因为两个才情满满的男人在这里进行了一场生死战斗,使得原本默默无闻的大海寺变成了旅游胜地。从这个方面讲,张须陀死得其所。
荥阳之战是瓦岗军在李密的指挥、策划下打出的第一个大胜仗。这一仗对瓦岗军和李密来说,都是一次重大利好事件。瓦岗军顺势占领荥阳,缴获了大量粮食物资,提升了瓦岗寨的社会知名度,使“瓦岗寨”成了当时的驰名商标。同时使河南全境的政府军对瓦岗军闻风丧胆,再也没人敢上门找碴儿了。
集体得好处,个人也发达。经过这场战斗,翟让对李密的军事指挥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特别批准李密建立自己的营署,单独统率一支部队。因为李密袭爵“蒲山公”,所以他将部队番号命名为“蒲山公营”。
拥有军权的李密在瓦岗的身份和地位直线上升。他迅速进位,成为瓦岗寨造反集团公司董事局成员,坐上了寨委常委的交椅。
李密对蒲山公营实行纯军事化管理,军纪严明,对违反军令者,不徇私情,严惩不贷,以至于翟让的部众欺辱蒲山公营士兵时,士兵们也没有一个敢私自进行报复的。严厉的军法使得蒲山公营的士兵作战勇敢,作风正派,战斗力大大强于其他瓦岗寨士兵。
但即使是军法严酷,他的部下也都毫无怨言,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力。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密按规章办事,赏罚分明。他平时衣着朴素,都是平常的地摊货,不穿名牌,不骑名马。对通过各种方法获得的金银财宝,自己一点儿不贪,全部分赐给部下。
这样的军队首长带出来的兵不狠才怪!蒲山公营的成立是李密挣到的人生“第一桶金”,他也借此完成了自己的原始资本积累,并以此为支点,撬起了整个瓦岗寨,并亲手将亲自送给他撬杆的翟让谋杀。
翟让太厚道了,而李密则太不厚道了。厚道的翟让永远都不明白一个道理: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分什么都别分权,让什么都别让位。
翟让似乎是个小富即安的人,他对权位的追求好像无所谓,没有李密那样强烈和狂热。占领荥阳一带的郡县后,翟让将所有的粮食物资都运到了瓦岗寨,这些粮食够吃很长时间了。于是他对李密说:“如今军资丰富,我打算带着它们返回瓦岗寨去,你要是不想去,那随你带着蒲山公营去哪里,我们从此别过,后会有期。”
李密当然不愿意回去坐吃山空。于是翟让带着辎重打道回寨,而李密却和他的行军方向相反,他带着军队向西发展。当时,荥阳大战刚结束不久,李密声名远播,名字在江湖上很响。他竟然靠着名气和卖嘴皮子说服了好几个县城的军政首长,使他们自动献城投降,归于麾下。原来那些献城者得知对手是李密时,觉得连勇猛盖世的张“大虾”都被他给“咔嚓”了,自己一个“菜鸟”就别出鸟洋相了,再加上李密向他们忽悠一番“天下不久将入我囊中”的一五、二五、N五发展规划,这些人都觉得只要跟了蒲山公,事业、爱情路路通,“菜鸟”也许能变成“种鸟”。看来,名气大的好处不是一点点啊,难怪现在那么多人都削尖脑袋想出名。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小插曲。听说李密兵不血刃就得到好几座城池,翟让有点儿后悔。不久,他又带着兵马跑去找李密,于是两人又恢复到以前的工作状态。
这个小插曲没有引起多少史学家的注意和重视。本人以为,这件事情的发生其实向人展示了翟让能上能下、能屈能伸的性格特点,有这种性格的人后来主动让贤一点儿也不奇怪。
李密加盟瓦岗以后,将瓦岗的“档次”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最显著的变化是具有了明确的战略目标,即扩大力量,争夺天下。以前瓦岗军靠抢劫民用、商用物资为主,现在则是攻打郡县,以打养军,拥有了活动空间更大的根据地。
当然,这一切都靠李密的指挥运作。李密是个有野心或者说有志向的人,他时刻关注着隋朝政治中心洛阳的时事发展,希望能有机会攻占东都,成就伟业。
经过长期的观察分析,公元617年二月,李密向翟让提出了攻打东都洛阳的军事建议。
当时主政洛阳的是越王杨侗,他的爷爷杨广因嫌北方造反者太多,已于上一年七月起程,坐着豪华游船到南方的江都避难玩乐去了。临走前,杨广安排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民部尚书韦津等诸位留守官员辅佐越王。这些人之中没有十分突出的将才,李密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对于李密提出的作战计划,翟让的批示从来都是同一个内容:同意。请李密同志酌办。于是,李密指派自己的亲信裴叔方混进洛阳城内侦察情况。这样绝密的情报不知道怎么被洛阳官方知道了。黄鼠狼都来给鸡拜年了,他们能不急吗?他们赶紧加强防卫,并将这一重要情报报告给住在江都的杨广。
李密得知洛阳加强战备的消息后,就对翟让说:“事情已经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我军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才能先发制人,争取主动。”
李密的反应确实很快,见洛阳已经打草惊蛇,他便迅速掉转枪口,将目标指向距洛阳百里之外的洛口仓(又名兴洛仓)。洛口仓是隋朝建造的规模最大的粮食储藏仓库,仓城周长二十多里,约合现在的一百万平方米。城内挖出了三千个大地窖,每个窖内储藏着八千石粮食,简直就是一个粮食的海洋,那么这个海洋里到底存放着多少粮食呢?
“石”(dàn,音担)在中国古代是一个重量单位。根据“三十斤为钧(千钧一发的‘钧’即是此意),四钧为石”的资料记载,一石等于四钧一百二十斤。每个地窖八千石就是九十六万斤,三千个窖就是二十八亿斤。隋末一斤约等于今天的二百二十三克,照此推算,洛口仓的粮食总量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二十万吨,说其“仓米逾巨亿”一点儿也不夸张。
隋朝修建了很多粮仓,杨氏父子两人都坚持“深挖窖,广积粮,要称霸”的战略方针。他们依托水运的运输便利,在黄河和运河两岸建造了大量的粮仓,其中比较著名的除了兴洛仓还有回洛仓、广通仓、常平仓、黎阳仓等,这些仓的储存规模都在百万石以上。
可是,人死了,粮食却没吃完。他们可能有储粮癖,也不懂得陈化粮致癌的常识,每年不停地存啊藏啊,旧的没去,新的就来了。结果储存的粮食多到他们死后数十年——唐贞观十一年时还有存粮。
为了让翟让下定攻打洛口仓的决心,李密给他到位地分析了战前形势。他说:“洛口驻兵不多,离东都又很远,如果你亲率大军快速突袭,夺取洛口就像弯腰从地上捡个东西那么简单。等到洛阳听到消息,仓已在我的手中。就算他们派军队来,我们也可以以逸待劳,打败他们。”
同时,他还给翟让描绘了一幅远大的理想图。现在“百姓饥馑,皇帝昏庸,群兵竞起”。你作为一代英杰之才,统率雄兵万千,应当“廓清天下,诛剪群凶”。拿下洛口仓后,“告道诸英雄,就仓吃米,然后称帝号一定中原”。
这是李密第一次直接向翟让提出称帝的建议。翟让听到叫他称帝的话后回答说,打洛口是个好主意,就仓吃米也是个好主意,至于称帝,那是他不敢想的主意。他说自己属于“水平有限公司”一族,担不了此等大任。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他情愿让位给李密去做。
称皇帝号还是没影子的事,太早了点儿。这两人,一个真心推,一个假意催。后来,真心的被假意的给杀了,假意的被真皇帝给砍了,唐高祖李渊为他们扯平了。
不过,这些都是二十个月以后发生的事,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知道的是当下统一了思想:抢夺洛口仓!
瓦岗军的组成人员以渔夫、猎户等流离失所的劳动农民为主。他们听说要去打粮仓,仿佛看见了白花花的大米在眼前跳跃。大米真是好东东,不但老鼠爱大米,农民军也爱大米,他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着大米这个共同的目标而走到一起的。在农民军眼里,白花花的香浓大米比白晃晃的女人乳房吸引力还大。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差不会写一首“米啊,你是多么的白;饭啊,你是那样的香;米饭啊,你真是又白又香”一类的诗歌来表达自己雀跃的心情了。
打仗是需要有“气场”的,气场讲的就是士气。还没开打就士气爆棚到这种程度,这仗差不多已未战先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