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王世充又开始“带薪休假”,闭门不出了。还和上次一样,越王杨侗又“遣使劳之”。洛阳城里就差没把米缸给熬着吃了,拿什么“劳”军呀,其实就是来催战的。
上次劳军后,王世充硬着头皮出战,结果被李密打得“满脸桃花开”。这次,王世充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对着“钦差”哭穷诉苦,说自己兵少将寡,由于不停地战斗,军士已疲惫不堪。杨侗听到他的诉苦后,又调集了七万援军开赴王世充的军营。
王世充获得七万生力军后,在洛水北岸和李密打了一仗。这一次,他小胜了一把。终于打赢了一次,“王常输”很高兴,决定乘胜推进,向李密发起全线攻击。
其时,东都军和瓦岗军相距很近,中间就隔着一道窄窄的洛河。李密和王世充这两人是名副其实的“我住洛河头,君住洛河尾,日日思君又见君,共饮洛河水”的状态。
隋军要想攻打瓦岗军,必须要先渡过洛河,而渡河,就必须要造桥。于是王世充将部队划分成若干个单位,命令各个单位分别搭设浮桥渡河,向李密进攻。谁先搭好桥,谁就先发起攻击。
最先搭好浮桥的是虎贲郎将王辩,当所有的部队都还在忙着搭桥的时候,已经过河的王辩率先向李密的大营发起攻击。
战斗出乎意料地顺利,这支孤军竟然突破了李密军营的外层营墙。当时,李密军营之中一片惊恐混乱,眼看就要全线溃败。可信息不通的王世充不了解这一重要情况,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吹响了收兵号角。
闻鼓则进,鸣金则退。任何情况下,只要收兵号一响,必须无条件撤退回营,这是军队的铁规。王辩不得已带领军队向洛河南岸回撤。
可是,过来容易回去难。见隋军撤退,缓过气来的李密马上组织敢死队尾随回撤的隋军进行追杀。成千上万的隋军士兵一起争先恐后涌向狭窄的浮桥,相互推搡争道,仅落水淹死的就有一万多人。还有那些其他部队正在水中搭桥的士兵,很多都来不及上岸,全被蜂拥追至的瓦岗军杀死,连主将王辩也当场阵亡。王辩真不走运,本来他是想让李密阵亡的,结果被他的本家王世充一通号角给吹死了。在战场上,有时候还真是先到先死。
王世充见瓦岗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心里还在犯糊涂呢,怎么吹次收兵号把李密的手下吹过河来了?但是现实已经不容他多想,因为此时,他的洛北军团已全线崩溃,他也必须得“亲跑”了,否则就成了李密的战利品了。
王世充和李密打仗每次都跟《还珠格格》里五阿哥追小燕子似的,基本都会出现同一个画面:王世充在前面使劲儿跑,李密在后面拼命追。五阿哥追到小燕子后给的是拥抱,李密要是追到王世充的话,也会给他拥抱的,只不过,拥抱的对象不是李密,而是死神。
王世充只喜欢战神,他马不停蹄地和死神赛跑,一路催马狂奔,速度绝对超过“七十码”,只为甩开李密。这次他又输得很惨,十万人马死的死,伤的伤,散的散,只剩下不到两万人。想到把越王给他的七万老本儿都输光了,他不敢回东都,而是弃近就远,带领剩下的残兵败将北上河阳(今河南孟津)。
屋漏偏逢连阴雨。当晚,狂风大作,暴雨不止,士兵们浑身被淋得透湿。在正月十五的寒冷冬夜里,浑身湿透比灾难更可怕。一夜之间,“道路冻死者又以万计”。到达河阳的时候,王世充的人马只剩下几千了。
输得这么彻底,王世充脸皮再厚也觉得没法向领导交代。他想来想去,想出了一条苦肉计,自己给自己判刑——主动把自己关进监狱,请求越王治罪。
其实这种“勇于自我批评”的行为往往换来的都不是批评,这跟负荆请罪的意思差不多。你都高风亮节地把荆棘递到人家手里了,人家还好意思不识体面地抽你吗?过去的封建王朝中,经常有很多大臣在家人或自己犯下大错后,赶紧叫人把自己绑起来,然后亲自去皇帝那儿谢罪,并且声泪俱下,一脸“真诚”地请求皇帝处死自己。大多数情况下,这种自求速死的结局都很圆满。皇帝会安慰这些“拟自杀者”,说几句诸如“没有你地球转不了,没有你我吃饭都不香,下不为例”等类似的安慰话语,然后宣布“赦你无罪”。
当然,这招儿险棋也不是谁都可以下的,你必须要掂量掂量自己在皇帝秤盘上的重量,必须拿准了皇帝还要靠你压秤才能自绑,否则弄不好就真被皇帝顺水推舟给“撕票”了。
王世充心里清楚,越王这根秤杆目前还缺不了他这个秤砣,所以他抢先一步,变被动为主动,等着越王派人送监狱大门的钥匙来。
世界就是一个生物链。李密吃准了王世充,而王世充则吃准了杨侗。果然,越王听说王世充自己把自己关进了看守所,急忙“遣使赦之,召还东都”。
唉,一个屡战屡败的人竟然成了东都不可或缺的“台柱子”,这时候的隋朝太过悲哀,完全到了“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的地步了。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对一个只败不胜的军队将领,即使不给予处罚,也应该予以撤换,另任贤明。可是,偌大的中原,好像找不出一位能提上台面的大将了,衰到如此窘境,想不灭亡太难了!
在杨侗的召唤下,王世充这个浪迹河阳的“油子”又回到了东都。越王不但没怪罪他,还“赐金帛、美女以安其意”。天下竟有如此美事,屡战屡败还能财色兼收。本人真遗憾晚生了十几个世纪,没机会和李密打上几百仗!
王世充重新召集、收编了原来逃散的旧部一万多人,驻扎在洛阳东北方向的含嘉城,从此“不敢复出”,他真的是被小个子李密打服了。
李密则乘胜进据金墉城,“修其门堞、庐舍而居之”。金墉城位于洛阳城的西北角,这个地方距东都心脏——越王所住的宫城已经很近很近,在这里敲响的钲鼓之声,东都内城听得清清楚楚。李密派人将金墉城好好装修整理了一番,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这时候,李密拥有的总兵力已达到三十万,他在北邙山罗营列阵,直逼东都内城上春门。
三十万人旌旗猎猎围住一座孤城,那会是怎样一种震人心魄的景象?对被围者来说,没有比这更恐怖的噩梦了。越王杨侗很想解除噩梦,他派金紫光禄大夫段达、民部尚书韦津领兵出城攻打李密。可是,官越大越怕死。这个段达真愧对自己的正三品官阶,他见李密的军势如此强盛,吓得心都不在肚子里,还没开打就拍拍屁股率先逃跑。李密毫无悬念地纵兵追击,隋军一败涂地,民部尚书韦津当场就“挂”了。
这时候的李密已经是一只千年的虎精了,不用动手,光靠威猛的气势和外表就能吓跑敌人了。一个人牛到这种地步,恐怕连牦牛、水牛、黄牛都自愧不如了。
牛人李密屯兵洛阳城下,牛名远扬。隋朝附近各郡县纷纷投降李密。窦建德、朱粲、孟海公、徐圆朗等一帮山寨大王都不约而同地派人奉表劝李密称帝。这些人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却对李密如此毕恭毕敬、心悦诚服,可见其时瓦岗寨的强大程度!
但李密不为所动,他以八个字回答所有的劝进者:“东都未平,不可议此。”
李密一直就是有想君临天下之心的,他之所以拒绝称帝,也许是觉得帝位对他来说只是迟早的事情,早一点儿晚一点儿无关紧要。从当时的全国形势看,李密是当之无愧的老大,没有任何一个造反军团的势力能和他抗衡。在这种情况下,李密的这种拒绝也属正常,反正是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想什么时候掏出来就什么时候掏出来。
可是,危险的错误已经在步步逼近。李密口袋里的东西最终还是被别人掏走了,而这个人,正是对他一口一个“大弟”喊得亲热得不行的唐国公李渊。
公元617年六月,当李密在东都和隋军争夺回洛仓的时候,李渊的儿子、女婿分别从河东、长安成功抵达太原,来到准备起兵的李渊身边。
不过,李渊在河东城的三个儿子只回来了两个,另一个永远也回不来了。
成为大唐皇帝之前,李渊共有五个儿子,和元配窦氏生了四个,分别是大家熟知的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这四个是正牌嫡生子。其中李玄霸在十几岁的时候早夭,《隋唐演义》中那个力大无比的李元霸的原型就是李渊的这个短命的三儿子。
除了这三个嫡子,李渊还有一个庶子叫李智云。李智云的母亲就是后来的万贵妃。她本来是窦氏出嫁时带来的侍女,后来被李渊看上了,收为小妾。李渊可真是艳福不浅,讨老婆还能“买一送一”。看来那首《达坂城的姑娘》唱的还真不虚:“带着你的妹妹,带着你的嫁妆,坐着那马车来。”李渊结婚可赚大发了,妻子、妹子、车子,一个都不少。
李智云当年十四岁,因为不是一母所生,所以,和他同在河东城的李建成、李元吉一直对他很冷淡。两人接到李渊催他们撤离的消息后,自己跟兔子一样跑出来,却并没有带上李智云。李渊起兵后,李智云在第一时间被隋军逮捕,并送往长安被杀害。李智云成为李渊因闹革命而牺牲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亲人。对于李智云的死,李渊一直心有所愧,后来,为了延续李智云这一脉的“香火”,他还特地把李世民的儿子李宽过继给李智云。只是,人都死了,还谈什么“香火”呢?只不过是生者为了减轻自己的愧疚所作的一种姿态和表示罢了。
李建成和李元吉置其弟弟的生死而不顾的行为遭到后世多数史学家的谴责,特别是李建成,这一年他已经二十八岁,不可能是因为走得急而忘了通知李智云,如果一定要说忘了,那也是故意忘记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李智云当时和他们一起投奔太原,但是在九年后的“玄武门之变”中,面对李世民残杀父亲后代的屠刀,估计他也很难幸免于难。
起兵前,李渊死了一个儿子。登基后,他广纳嫔妃,一口气生了十几个儿子。据精确统计,李渊一生共生了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而这些子女绝大多数都是他在皇帝岗位上的“劳动成果”。李渊成为皇帝的时候已经五十二岁,在九年的皇帝和九年的太上皇生涯中,他居然能生出那么多的下一代,堪称“男人中的战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