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伟大的歌剧，无论人们对它的多种唱片版本有多么熟悉，一旦走进了剧场，大幕拉开，那辉煌的合唱、激情的咏叹、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总会牢牢攫住观众的心；精彩处，黑压压的观众屏住呼吸紧盯舞台，凝神谛听；一曲既罢，热烈的喝彩和掌声几欲掀翻屋顶。这就是经典作品在现场的魅力，任何唱片、音响器材都无法还原。去年宁波国际声乐比赛期间，中央歌剧院在宁波大剧院演出的《图兰朵》，就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图兰朵》最精彩的部分是合唱，合唱队时分时合散布在舞台，看似无章法，实有严格的声部站位。以第一幕为例：幕启，传令官传旨，公主猜谜招驸马，波斯王子未猜中将处斩，京城百姓立即爆发惊慌骇人的合唱，声势夺人。混乱中，女仆柳儿搀扶双目失明的老王帖木儿，与王子卡拉夫意外重逢，短暂的三重唱后，刽子手挥刀上场，大合唱“磨利斧子”。舞蹈队配合合唱队，且舞且歌，人声鼎沸，场面开阔宏大，极具震撼力。归于沉寂后，合唱队轻柔、冥想式地吟哦月亮高升、万籁俱寂的意境，为主旋律“茉莉花”的到来铺垫营造氛围。“在东方山脉上空，仙鹤在歌唱。但四月的鲜花不会再开放，冰雪不会消融。从沙漠到海洋，难道你听不见，一千个嗓音在低声呼唤：公主啊，请来到我面前，百花都将怒放，万物都将灿烂”。“茉莉花”旋律优美而迷人，对于欧美观众来说别有一番东方式的神秘，对于中国观众则更有亲近感。中央歌剧院的演出把这段童声合唱改为女声合唱，效果稍逊，大概是限于条件不得不改动。接下来，波斯王子从容赴刑场，百姓合唱请求公主怜悯，卡拉夫谴责公主乖戾残忍，乐团铜管齐鸣，奏响辉煌的“茉莉花”旋律。合唱衬托下，公主现身，一言不发，似惊鸿一瞥。卡拉夫赞叹公主美若天仙，决意要敲锣猜谜，老王阻止，平、庞、彭三员大臣三重唱轮番劝阻，柳儿纤柔、优美地咏叹哀诉“主人请听我说”，卡拉夫心意已决答以“柳儿不要哭”，接着是六重唱，配以全场大合唱。卡拉夫鸣锣三下，唤出公主，“茉莉花”再次辉煌奏响，第一幕在雄壮磅礴的旋律中落下。第一幕三十多分钟，合唱几乎占一半时长，这在其他歌剧作品中是不多见的。
普契尼创作《图兰朵》到六分之五处去世了，他的学生接续未完成剩余部分，虽稍有逊色，但丝毫不能掩盖全剧的光辉，其中的奇思妙想，妙语连珠式的和声，特别是贯穿始终的中国元素，近百年来令欧美观众深深陶醉。剧中，三位大臣的角色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们插科打诨，承上启下，串起剧情。第二幕第一场有十多分钟全都是三位大臣的三重唱，“我的家在那远方的河南，在竹竿的篱笆后面……”大臣们自述操办皇家婚礼葬礼的艰辛，追忆自幼饱读圣贤书，感叹为皇家做事身不由己，向往退隐田园，列数死于刀下的王子亡灵，对公主的爱情观百思不解，等等，他们载歌载舞，幽默诙谐，唱词中还插入了“浙江”、“扬子”地名。虽然这三个角色出于剧作家的臆想，离现实甚远，但无疑充满着异国情调，客观上起到了宣传遥远的中国的作用。在“吾皇万岁”的合唱中，须发雪白的中国皇帝赫然高高在上，场面极其庄严肃穆。
“歌剧是人类发明的一种最为壮丽奢华的娱乐”，这句话用在中央歌剧院这版《图兰朵》上，是再贴切不过了。因为面向国际市场，制作者刻意把剧中固有的中国元素，如中国舞蹈、中国武术表演等发挥到极致，还通过舞美、服装、灯光等舞台因素，呈现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最后一场，中国皇帝端坐龙椅，文武百官沿台阶分列两旁，舞台豪华色彩绚丽，在气势恢宏的全场合唱中，大幕徐徐合上，全剧终。紧接着是持续数十分钟的喝彩声、掌声，和演员一次次的谢幕。曲终人不散，《图兰朵》带给观众的话题将会延续很久。中央歌剧院在国内外巡演多场，每次都会重现这样的剧场效果。
《图兰朵》最扣人心弦的部分当属卡拉夫的猜谜，公主施虐般的咄咄逼人，被卡拉夫环环拆解，戏剧性很强。最动人的咏叹是柳儿的“主人请听我说”，柳儿是配角，在全剧只有三段咏叹调，柳儿体现了普契尼歌剧女性角色一贯的特征，她们温柔、恭顺，一往情深，但总是死于非命，博得观众一洒同情之泪。“主人请听我说”篇幅不长，旋律优美动听，易于上口，全曲结束于极弱的高音。首席女高音幺红的演唱如一束纤细、凝练的激光，高高飘荡在剧院上方，在紧接而起的乐团齐奏中仍清晰可辨，温暖而感人。至于《今夜无人入眠》，由于太过熟悉，不禁对男主角的演唱有点吹毛求疵，依我看，这位男主角的音色稍显粗粝，欠圆润透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