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3月14日(周五)一大早,华尔街就开始讨论一条刚刚出炉的消息。
摩根大通将为贝尔斯登提供一笔期限为28天的贷款,以保证贝尔斯登资金流动性。
盖特纳诸人是清晨5点钟开会商议这件事情,作出决策时已经六点多。戴蒙指令他的律师将这个决策以新闻草稿的形式发给施瓦茨时,时针刚好指向6点45分。
由此可见这条新闻是多么的新鲜。
盖特纳他们对这个决策保持良好的期望,或者退一步讲,至少可以投石问路,来看看投资人对这种政策的反应,最坏一步,这个决策也应该能够帮助贝尔斯登撑过明天。
迎来周末就迎来两天的喘息时间。
而施瓦茨也许会心存幻想,也许撑过明天就会迎来转机。
毕竟是美国政府和摩根大通出手了,这应该赢回一点投资人的信心。
但形势的变化几乎让人崩溃。
无论是盖特纳、鲍尔森和伯南克,还是戴蒙,都在密切关注贝尔斯登股价的变化。
救助政策并没有阻止更坏局面的发生。
在3月14日这一天,贝尔斯登股价被腰斩。死亡的气息氤氲在周围。
鲍尔森坐不住了。他觉得贝尔斯登撑不过周末。也就是说,如果不采取行动,在周一早上一开市,贝尔斯登就会死掉。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必须采取行动。
当天晚上他就和盖特纳一起召见了施瓦茨。
我不希望今天的场景重演。鲍尔森说。
施瓦茨也不希望股价再次被腰斩,但是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出售是唯一的办法。这是鲍尔森的意见。
那好吧,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摩根大通并不是唯一的竞标者。
贝尔斯登即将出售的消息传出后,弗劳尔斯也插入进来。
并且他们的报价更为诱人,不仅掏出30亿美元的现金购买贝尔斯登90%的股权,每股股价在28美元左右,而且还负责为贝尔斯登寻找到两百亿美元的贷款以维护运营。
摩根大通在3月15日这天出奇的忙。兵分三路,2000多名工作人员从周四晚就一直忙着对贝尔斯登各种资产的清查和评估,两百多名高管聚集在摩根大通总部里全天候地讨论收购事宜,还有一路人被派出和施瓦茨进行会谈。下午时他们提出收购方案:以每股8至12美元的价格进行收购,总价在9.45亿至14亿美元之间。
这个方案显然没有弗劳尔斯的方案有竞争力。
但是在戴蒙看来,这是他们认真核算的结果。
收购是一件理性事件,必须严谨务实。
戴蒙没必要勉强自己。
购买一个失火的房子和购买一个完好无损的房子是完全不一样的。
贝尔斯登就是在失火。
戴蒙始终对形势保持着清醒的认识和悲观的情绪,他觉得次贷危机的高峰还没有来临。
这就意味着一向谨慎的戴蒙必须为摩根大通的未来做更安全的打算。
在这个时候让他去收购一个失火的房子。他必须足够谨慎。
他完全可以不去做,但之所以去做,就是因为他认为毕竟收购能够带来积极的结果。
比如可以避免贝尔斯登的破产。这在某种程度上会缓解华尔街以及整个美国经济因为贝尔斯登破产而带来的压力。这是一次利国利民之举。
第二个可能产生的结果是戴蒙的期望。戴蒙并不希望次贷危机的发生,尽管这次危机使他的远见和专业能力像水落石出那样显现在朋友和敌人面前,足以让他扬眉吐气,但那些毕竟是私人情感,与次贷危机带给人民群众的负面影响比起来,他还是希望不发生为好。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来扭转颓势。
这一切都从收购贝尔斯登开始。
还有一个原因才是最根本的。尽管收购贝尔斯登的风险很大,但如果能够有效地将风险降低,这次收购会使摩根大通的股东受益。
贝尔斯登最擅长的投资银行业务和大宗经纪业务恰恰是摩根大通所缺乏的。戴蒙一直想将这两个短板补齐。现在就是绝好机会。贝尔斯登每年10亿美元的赢利前景让人看到希望。
说白了,还是为了赚钱,还是因为有利可图。
一切都是生意人思维。无论外面冠着多么高尚的帽子,利润才是最主要的力量。
谨慎是戴蒙最常用的词语。
收购贝尔斯登,如果一切都往好的发展,不仅能够补齐摩根大通的业务短板,更为重要的是通过这件事使大家认识到摩根大通的领袖地位。这是精神荣誉。
花旗集团也许已经不值得一提。
但是任何事情都不能只想着好的方面。如果只想好的,那估计只会迎来坏的局面。戴蒙在这次收购中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即便是有弗劳尔斯在前面报出高额的价码,戴蒙也不轻易跟上。
他知道所有的决策都必须在理性的分析上进行。
正是这种思路,让他在第二天、也就是在3月16日上午,突然撤销了收购申请。
原因很简单:在这天上午,摩根大通的分析人员又发现了贝尔斯登的潜在漏洞:贝尔斯登还要面对因为2007年倒闭的两家对冲基金而惹上的一系列诉讼。
这些诉讼隐藏的风险就像是无底洞。
由于经济形势不明朗,他不知道未来的风险有多大,由此让他始终坚持一个观点:任何报价都必须考虑误差的存在。也就是说,报价必须低于评估价。这是为次贷危机的后续影响预留空间。
如果无法知道风险的地洞有多深,那最好远离风险。
这是戴蒙决定撤销收购申请的真实原因。
戴蒙的举动让施瓦茨措手不及。
他本来有机会在弗劳尔斯和摩根大通之间进行选择,随着摩根大通的退出,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弗劳尔斯这一种选择。
尽管因为弗劳尔斯的报价诱人而使施瓦茨对这个选择有所倾向,但摩根大通的退出让他感受到一丝寒冷:本来报价就低,却又因为风险未知而选择离开,那弗劳尔斯会怎么想?
这个时代没有人是傻子。傻子都留在上个世纪了。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怕什么就有什么。到3月16日中午的时候,弗劳尔斯那边传来消息,因为无法找到提供两百亿美元贷款的银行而不得不取消收购计划。
施瓦茨不得不重新面对戴蒙。
事实上戴蒙并没有真正远离。在他向服务于贝尔斯登的投资银行家盖瑞提出撤销收购申请后,立即打电话给盖特纳,说:我觉得单一凭靠摩根大通来收购贝尔斯登,风险太大。
盖特纳没有给事情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几分钟后他回话过来:不管风险有多大,也希望摩根大通能够独立完成收购。
盖特纳有他的考虑。目前他的人气很高,有望成为下任政府的财政部长。现在处在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行长这个关键位置上,他在次贷危机面前的表演大家都在翘首以待。
戴蒙不得不重新考虑收购事宜。
他对前方负责谈判的人说:将收购价格降至每股4美元。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价格被砍掉一大半。这让施瓦茨感到异常难受。
更难受的还在后面。
每股4美元,是不是报价比较高,戴蒙和他的团队依然在讨论。
人性就是这样,欲望无止境。
在没有别的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收购变成了摩根大通的独角戏。这让戴蒙有足够的条件来讨论什么样的价格合适。尽管这种报价已经低得让人几乎不可接受。
后来施瓦茨在回忆起贝尔斯登被收购这件事情时曾说:在整个谈判中他几乎没有筹码。
没有还价的筹码,那只能任人宰割。
令人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觉得每股4美元这个报价有点高。除了摩根大通的人之外。
这个人就是财政部长鲍尔森。
在戴蒙和高管围绕收购事情进行讨论的时候,鲍尔森的电话打进来。
每股4美元的价格太高了,我希望这笔交易不能太贵。鲍尔森说。
戴蒙是用免提接听的。鲍尔森的话让大伙突然感觉放松了很多。
既然有部长在支持,那就继续降价吧。戴蒙指令摩根大通投资银行的负责人以每股两美元的价格进行报价。
这简直就是在打劫。后来有人就用“戴蒙不是在拯救华尔街,而是在打劫贝尔斯登”这种腔调来质疑戴蒙在此次收购中的举动。
可以想象贝尔斯登的人被戴蒙的这种抄底报价惊到何种程度。有人暴跳如雷。但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只有这么一条。虽然价格很低,但也要比申请破产保护后一无所有要强得多。
打掉牙往自己肚子里咽吧。
3点钟摩根大通将这个价格报给贝尔斯登,晚上6点半的时候终于得到回话:贝尔斯登同意了这种并购方案。大约在晚上7点的时候,《华尔街日报》网站上披露了这个价格。
华尔街被惊得目瞪口呆。
戴蒙在晚上8点的时候召开投资人电话会议来讨论这笔交易。
心神憔悴的施瓦茨没有参加。
但凡临近谢幕的人,心情自然都会很难受。
戴蒙并不想羞辱花旗集团。
因为收购一事,他几天几夜几乎没合眼。
花旗集团是谁?他几乎快忘记了。
但在3月16日的晚上,是花旗集团的人提醒了他,让他认识到华尔街上还有这么一个金融机构存在。
当天晚上很晚的时候,双方的律师才把合并协议确定下来。随后纽约联邦储备银行的官员就召集华尔街所有的首席执行官召开电话会议。他们有必要了解这个事情的相关细节。
戴蒙和盖特纳被安排发言。
如果不是因为收购的紧张情绪还没有缓解下来,戴蒙完全可以趾高气扬地享受这种荣誉。
记住,伙计们,当我们的邻居失火的时候,是我,是摩根大通在拿着水枪。
你们在哪里?你们或许都没有力量拿起水枪了。
应该说在这一刻戴蒙扮演的是救世主的角色,是独一无二的,是至高无上的。
大家应该顶礼膜拜。
电话会议始终在紧张地进行,期间不断地有人加入进来。由此可见会议的召开是多么仓促,也间接显示了摩根大通对贝尔斯登的收购过程是多么紧张。
这种经历是一辈子都难以遇见的。
有人在会议上不断地发问。戴蒙和盖特纳已经许诺摩根大通会承担贝尔斯登的债务。但有人依然关心有关与贝尔斯登的合作问题。
其中有一个人问:有很多机构都与贝尔斯登签订有长期合同,不知道这些机构该如何应对风险?这个人来自花旗集团。
这让戴蒙有点生气。
戴蒙在整个收购过程中一直关注的是如何使华尔街避免因为贝尔斯登的倒闭而陷入灾难,他希望其他机构能够像他一样承担起责任,而不是只管自己的利益。
他已经说了,摩根大通会承担起贝尔斯登的债务,并维持贝尔斯登的运营。
你是谁?戴蒙禁不住这样质问对方。
我是维克拉姆。对方说。
对方还甚至有意在平和戴蒙的情绪,说:这只是个小问题。
戴蒙感到更加恼火,说:别再揪着这样的问题不放了,政府已经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