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戴蒙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那一刻恨不得他就是威尔。
有余粮才是赢家。
失误是仓促的孪生兄弟。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因为害怕嘴唇被烫伤。
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在48小时内完成,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笔仓促的交易。这不符合戴蒙的性格,他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仓促的事情很难和稳重扯上关系。
这一切都因为有财政部、美联储和纽约储备银行在中间做媒。
这个媒婆的力量很强大,所有人都必须给予足够的尊敬。
鲍尔森和盖特纳要求施瓦茨必须在周末完成交易,他们才不得不忍痛接受戴蒙每股两美元的报价。对于未来,他们的心中更没有底。一旦申请破产保护,就连这一点油水都没有了。
戴蒙也很尊重鲍尔森的意见。他的心态始终是促成收购,而不是利用自己的主动地位对收购事宜进行各种压榨或阻碍。他知道这是在帮助财政部。既然帮,那就帮到底。
所以在收购协议中,戴蒙充分考虑了贝尔斯登的业务关系,保证在未来的一年内继续保持贝尔斯登的原有业务,以此来避免贝尔斯登的出售影响其他金融机构。
应该说戴蒙做了所能做到的一切。所以当潘迪特问那个问题时,他才感到恼怒。
是那种用心良苦但不为人所理解的恼怒。
就像是你精心地为你的爱人煮了最具营养价值的粥而被指责口味不佳后的心情一样。
戴蒙恨不得上去立即抽对方两个耳光。
但是正是因为摩根大通的这个保证,让已经谈好的交易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在利益面前人都是贪婪的。
已经答应的事情都可以反悔。
贝尔斯登因为答应摩根大通的收购,并因为摩根大通提供了运营资金而又成功地活了两天。喘了两口气之后,让贝尔斯登的股东开始觉得当初接受每股两美元的报价是愚蠢的。
贝尔斯登的股价在几天之前还高达60美元,甚至在上周五还接近30美元。
每股两美元,就等于白菜价。
施瓦茨找到戴蒙,他希望摩根大通能够将收购价提高一些。
提高多少?当然是越高越好。
施瓦茨并不是贝尔斯登股东中坚决反对以每股两美元这种白菜价卖出的死党。
他是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他理应感受到死亡的气息真的很恐怖。
如果心脏不跳动,这个气息立即就会布满整个屋子。
而要想使心脏继续跳动,就必须接受摩根大通的报价。
这是3月16日那日所处的艰难场景。
但是现在他似乎有一点谈判的筹码:摩根大通已经保证贝尔斯登进行正常运营,这是他们已经承诺的事情,他们应该为自己的承诺负责。这种允诺似乎已经有法律效力。
而如果贝尔斯登不能被摩根大通所收购,这个保证就不会被履行,而如果不履行,就等于让贝尔斯登拥有了起诉对方的机会。戴蒙和摩根大通应该担心这种法律纠纷带来的风险。
典型的无赖心理。
就相当于一个富翁在路边救助了一个正在流血的乞丐。为了表明自己的责任之心,这位富翁向围在一圈的群众说,你们放心,我一定要把他的伤口治好。结果这位乞丐因此来要挟这位富翁:我每天要吃鱼翅,否则我就拒绝你的救助,让你在大伙面前失信。富翁很无语。
戴蒙遇到的情况要比这个复杂些。如果富翁将这个乞丐的话讲述给大家,大家就会鄙视这位乞丐贪得无厌。但戴蒙给出的每股两美元的价格,本来就在遭受华尔街一部分人的指责。
有人称呼戴蒙为强盗,在贝尔斯登失火的时候企图抢走一切。
戴蒙并不能像那位富翁一样获得舆论的理解和支持。
这就成为了施瓦茨和贝尔斯登一部分股东的砝码。
这个砝码有重量吗?
建筑的高度取决于根基的深度。
砝码也是一样。
施瓦茨所持有的砝码仅仅是源自一份承诺。承诺远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有力量。
而戴蒙持有的就是白花花的银子。
虽然有承诺在先,如果不履行承诺就有被贝尔斯登起诉的风险,但戴蒙相信,如果摩根大通立即停止提供给贝尔斯登的运行资金,这个公司的所有人都会乖乖地闭上嘴。
不怕你挑食,还是饿得轻。
在事情还没发展到非要以断粮相威胁的地步的时候,戴蒙还是希望双方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收购这件事情。3月19日晚上,他来到贝尔斯登二楼的会议大厅。大厅里坐满了贝尔斯登的股东,这些人共持有贝尔斯登超过30%的股票。戴蒙有必要梳理他们的怨气。
敌意很强。他们看待戴蒙就像是羚羊看到饥饿的豹子。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就像是走在寒冷的冬夜,总是让人担心稍微停下来就可能会被冻伤。这是一个让人感到压抑的会议。
这次强迫婚姻不是摩根大通主导的,也不是我们安排的计划。戴蒙说。
这帮人应该理解过去几天的局面:贝尔斯登即将破产,而财政部和美联储不允许这个重要的投资银行破产,摩根大通只不过是在财政部和美联储的授意下出面帮助而已。
如果不是出于帮助财政部和美联储的考虑,摩根大通完全可以不蹚这趟浑水。
但眼前的这帮股东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一切。
这很容易让人理解,当你需要争取利益的时候,你不会感受到对方的好心。
有人在尖刻地回应戴蒙:这不是强迫婚姻,而是强奸。
这个词语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尴尬。戴蒙原本期望通过这次会议获得贝尔斯登股东的理解,安抚他们焦躁的情绪,现在看来已经成为奢望。既然这样,那就继续在谈判桌上见。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你知道我们的股东是可以投票否决这次收购的。戴蒙对施瓦茨说。
施瓦茨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他几乎不知道该用哪种话应答。
他的砝码在戴蒙的这句话面前几乎是溃不成军。
戴蒙的手中始终握有一张最有利的底牌。
他和施瓦茨在斗地主,他的手中始终握有底牌,如有必要,随时可以控制住对方。
这张底牌就是不断恶化的市场。
因为摩根大通的救助,贝尔斯登尚能在股市上苟延残喘,但形势并没有得到彻底改观。也不可能彻底改观,次贷危机使大形势逐渐变坏,贝尔斯登也只能逐渐变坏。如果摩根大通立即停止向其提供用以支撑流动性的资金,它就会立即因为缺少流动的血液而死亡。
所以戴蒙不怕施瓦茨他们搞什么鬼主意。
尽管因为为期一年的承诺而可能会引起诉讼风险。事实上有关这个承诺,双方的律师一直持续到3月21日尚在争论。但戴蒙可以断定,贝尔斯登的股东不会冒着申请破产保护的风险而与摩根大通决裂。也就是说,他们之间的博弈根本就持续不到诉讼这一步。
只能是因为摩根大通停止资金注入而被诉讼,但一旦断裂,贝尔斯登立即就会死亡。公司都没有,起诉也就没什么意义。因此戴蒙断定:谈判是贝尔斯登股东面前唯一的一条路。
各种叫嚣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谈判是必需的。
但戴蒙必须主动开启谈判的大幕。虽然交易并没有完成,但资金已经在源源不断地提供,贝尔斯登的股东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待形势的变化,他们并没有损失或者付出什么,而摩根大通这边每天都付出着白花花的银子和信用基础,因此戴蒙必须为交易做个了断。
成或者不成,都需要了断。
因此在3月21日的时候,这天是周五,戴蒙对贝尔斯登的律师说:如果贝尔斯登再不做出让步,那么摩根大通将不能保证提供维持其运营的资金。
这是釜底抽薪,也是撒手锏。
贝尔斯登的股东必须表明态度。
皮球踢到了施瓦茨这一边。
施瓦茨反复考量着摩根大通与贝尔斯登签订的担保协议。
这的确是戴蒙和摩根大通留给贝尔斯登的漏洞。
这个协议的条款可以被理解成:如果贝尔斯登的股东始终反对交易,那么交易将不会被批准,而贝尔斯登却在一年的时间里免费使用摩根大通的信用资本。也就是说,即使戴蒙没有收购贝尔斯登,他也必须付出一年的担保代价。
这显然不是戴蒙的真实意思。
但这个协议偏偏就能这么理解。说是歧义也好,说是投机也罢,但这的确是仓促留下的祸根。
前面已经说过,失误是仓促的孪生兄弟。
戴蒙为这个漏洞感到不安。这是他狠下心督促施瓦茨的原因。
施瓦茨将他对这个漏洞的理解与贝尔斯登的股东们进行分享。这让他赢得了尊敬,大家都觉得施瓦茨在关键的时候为股东们找到一个有力的武器。
我们太爱你了,施瓦茨。
股东们的心理底价是以两位数的价格成交。他们不是在玩数字游戏,他们压根就不会去期望达到最高的两位数,那是99,他们的希望仅仅是两位数。
哪怕是最小的两位数。
施瓦茨在3月22日上午打电话给戴蒙,准确转述了股东们的意思。甚至还和戴蒙开玩笑说:你要报出9.99元这样的价格。戴蒙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其实对戴蒙来说,每股10元的价格也不是什么天价。贝尔斯登总部的股价始终都在10亿美元之上,当初每股两美元的报价所预计花费的成本仅仅匹配上这个总部的价格。但戴蒙不想轻易让步。毕竟贝尔斯登有着不可预知的潜在风险。买东西的人都希望成本低一些。
他没有想到施瓦茨会利用财政部和美联储来对摩根大通施加压力。
在施瓦茨向戴蒙提出涨价之后,当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让他们很不安,也很不爽。他们决定狠下一条心向美联储打电话。这是一种心理博弈。
我们在准备破产申请。施瓦茨对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说。
美联储和财政部对这个消息不敢怠慢。这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贝尔斯登身上缠绕着几万亿的业务关系,他们不知道一旦允许贝尔斯登破产,这会对美国金融造成多大的影响。
这不是总统布什所愿意看到的。在摩根大通与贝尔斯登达成收购协议后,布什不仅夸赞过戴蒙,而且还夸赞过伯南克和鲍尔森。今年是布什总统任期的最后一年,他肯定不希望带着危机的阴影离开。他肯定希望,无论是财政部还是美联储,都为维持华尔街的稳定而努力。要让世界所有的人都能一如既往地感受到美国经济不仅没问题,而且还处在巅峰。
伯南克和鲍尔森绝不能允许破产这件事情的发生。
既然施瓦茨这一方态度坚决,那么鲍尔森和伯南克只好去做戴蒙的工作。
这是一种跷跷板游戏,当一方重量增加的时候,就必须给另外一方施压。
鲍尔森亲自给戴蒙打电话:我希望你的价格高一些。鲍尔森似乎也不同意提价。
戴蒙答应他。在第二天开市之前,也就是3月24日,摩根大通抛出了他们的报价:将报价从每股两美元提高到10美元。这个报价满足了贝尔斯登股东的期望。收购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