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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恶与真、假、善、丑合成的新异艺术

所谓恶,就是害。同善一样,我们对恶的判断也遵循着两条原则:一是以社会、人类为价值判断的主体,在有益于个人与群体的同时又有害于人类与社会者皆为恶;二是以人类避害重于趋利的本能为判断准绳,有益的同时又有害者皆为恶。同艺术的善一样,艺术的恶也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艺术作为社会活动,有害于社会有害于人类者皆为恶艺术;二是作为艺术表现的对象,凡是有害于社会与人类者皆为艺术中的恶。艺术中的恶,既指有害于社会与人类的客观事物,又指有害于社会与人类的艺术家的意识及表演行为。我们这里要分析的恶型艺术,主要指艺术中的恶。

1.恶—真式艺术

这幅登山装备公司广告画展示的,是一双登山者被冻坏的手掌,十根手指的指端部分,有的生理组织发黑坏死,有的无法挽救已被截掉。

被冻烂的手指组织坏死后,因皮肤脱水干枯粘在骨头上,手指会发黑变细,与无伤的手指形成强烈反差,让人感到这是黑色手掌戴了肉色手套。手指骨头变成手掌,手掌变成了手上的手套。虽然这种错觉在刹那间即会消失,但因为是谁也没有见到过手掌手套,它就会成为极端陌生引起人们强迫注意。

这种手掌手套形象的生成,客观上体现着身体与服饰的互换技巧,以这种技巧构成的抢眼作品还有裟德的《与模特儿的自画像》。光身男人的脖子处装着拉链,他的上身下半截的皮肤已变成了透亮的塑料上衣。

寒冷对肉体的严重伤害是恶。摄影中高清晰地再现了人体冻伤坏死部分的色彩、质感及生理状况,是真。手掌坏死部分的黑色,以及手背上皮肤的条条伤纹,都显得肮脏紊乱,是丑。登山时手掌被冻伤冻残,是人类挑战恶劣自然环境顽强不屈的悲剧。当手指由于伤病变细变黑,无伤的部分因为厚大而成为视错觉中的手套时,既是反常可笑的滑稽,又是恐惧可怕的怪诞。广告的恶、真、丑、悲剧、滑稽、怪诞产生的快感体验,引起读者的浓厚兴趣。

2007年4月,台湾高雄动物园的一只巨鳄,咬掉了为它治病的医生的手臂,警察向它开了两枪后,才得以将断臂取出送医院接肢。巨鳄扯断手臂后只是咬在口中没有做吞咽动作,鳄鱼的嘴巴、牙齿,人的断臂、手掌,都在这张新闻照片中清晰无遗地再现出来。

咬断手臂是对人的严重伤害,艺术展示其过程会产生强烈的恐怖效果。狄克斯的《战壕》

一画中,被炸飞的手臂挂在树枝上;影片《拯救大兵瑞恩》中,被炸飞的手臂挂在护栏铁丝网上,都让观众感到极其震撼。巨鳄咬人是恶让人害怕,咬断手臂是极恶更是让人恐怖、让人震撼。这个对象体现着恶的形貌的极端化原则,因而成为极端罕有对象。

2.恶—假式艺术

这是一则劝告人们不要乱砍滥伐树木的公益广告。一辆后16轮大卡车上装满了又粗又直的巨型木材,一细看,才发现这些树干原来是被砍断的大象腿,断面上露着雪白的腿骨和鲜红的肌肉。

大象一生的大半时间,都在树林之间采食,粗圆直立的粗腿与粗圆竖立的树木并立在大地上,物理距离最近。但树木是植地静止之物,没有意识不知疼痛,经常被伐倒应用。大象是动物,有意识知疼痛,腿从来都不会从身体上切割下来单独运用。在人类意念中,两者不可能互置对换,心理距离又最远。所以它们一旦互换对接为象腿之木,自然就会引发巨大的陌生感与强烈的震惊感。树木之干与大象之腿物距最近心距最远两物之对接,使此作成为极端罕有陌生新异变化。

大象靠树木的绿色枝叶为食,滥伐森林断绝大象食物来源,实际上就是杀死大象,是破坏生态的恶。

卡车上象腿的直径略等于车轮而超过车旁人体高度的三分之二,按此比例计算,这些象腿粗约1.1米,长约5米—6米,如此粗长的象腿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是一种形状、颜色、质感实写而体型大小虚构的假。

画中的汽车、人体、马路等,都以照相手法精确客观地再现出来,是此作的真。这么多象腿露出骨头血肉,极其恐怖可怕,但直挺挺如大树之干,又很滑稽可笑,这是可怕可笑混杂的怪诞。大象靠树叶为食,人类靠树林保持水土调节气候,绿树是大象与人类共同的生存基础。这幅广告除了“滥伐树木就是杀死大象”的恳切提示外,还有“滥伐树木也会害死人类自己”的严厉警告,带有鲜明的戒恶之意,是画中善。广告的恶、假、真、滑稽、怪诞、善,是读者快感体验的来源。

朴花英的《没啥事》,是一幅夸张酱味浓烈的视频广告,由三连幅的画面组成。一个人想蘸一点酱放进口中尝尝,当手指从酱中拿起时,指尖反而被酱泥化掉了。

世界上虽然没有能够化掉手指的酱,但能化掉手指的液体却大有物在,比如浓硫酸、浓盐酸、金属汤等都是,以浓酸毁人面容的恶性案件就时有报导。酱是人吃之物,而浓酸是吃人之物,天下谁也不会想到将它们掺到一起,所以酱和浓酸不仅物距最远心距也最远。当作品将酱的属性与浓酸的属性进行了互换,外表看起来是一盘酱,性质却变成了浓酸时,酱和手指这些最熟悉对象的相遇,才会变成最惊骇、最神奇的东西。

人的食品反过来吃起了人,是画中恶。现实中有吃坏肚子的食物,但能溶化肠胃手指的食物却不存在,这是作者夸张酱味刺激虚构的假。画中的手指、盘子、酱都很净洁秀雅是优美,再现得既客观又准确是真。没有人相信酱能化掉手指,但作者却煞有介事地将它一板一眼展现在视频中,既是好笑的滑稽,还是可笑可怕的怪诞。广告的这些构成元素为读者带来丰多快感体验。

王小波的小说也描写过不少人类的恶—假行为,为投井自杀的人成立专门的打井队伍就是一例。《红拂夜奔》中写道:

不管怎么说,在大唐朝的长安城里,想要死掉的人可以得到一流的服务。自杀用品商店甚至拥有一支打井队伍,供那些决心投井而死,但又不想污染水源的人服务。但是在出动那支队伍之前,店里的自杀顾问总要劝你淹死在一个水晶槽子里。那个槽子里养了各种金鱼热带鱼,还有几只绿毛乌龟,在那里你可以与家人挥手告别,一面就近欣赏美丽的水族,一面从容步入阴曹地府。

热爱生命是人与生俱有的本能,一般而言,自杀是人最无奈最痛苦的选择,自杀者也是他人最应劝阻的对象。所以“好死不如赖活”俗语可以成为全天下的人生指南,“美是生活”的学术命题能够传遍人间。为投井自杀的人提供打井服务的描写是对这种常有状况的绝对背反,因而能成为极端陌生的新异变化对象。

为自杀创造条件是恶。生活中自杀的事时有发生,但自古至今为自杀提供专门商业服务却从来没有过,是典型的王小波黑色幽默式虚构。由于是对最熟悉生活俗事的绝对背反,大多数人都能依据自己的生活经验衡量出它是反常可笑的滑稽与反常可怕的怪诞。这段自杀描写的恶、假、滑稽、怪诞,是读者快感体验的源泉。

3.恶—善式艺术

切断的握手是海报的主体形象。手掌被砍断,手指不但没有散落下来,反而在继续着握手的手指动作与掌上动作,就像断掉的脑袋还在说话还在微笑一样。

握手的截断面上,无应有的断皮,断肉,断骨及血液涌流,而是出现了与手掌的皮肤完全相似的光洁色彩和整齐质感,极像用刀切开的萝卜、冬瓜的剖面,用锯锯开后磨光的泥块、石膏的截面。切断的握手与松脆断物截面的对接,是画家对现实中手掌截断时常见情形的绝对背反。

切断手掌是对人体严重摧残的恶。握手为人类普遍的友好动作,是能激起积极情绪的善。

握手用高清晰摄影再现出来,是形态客观准确的真。手掌截断时必定断肉断骨流血,而画中的截面却整洁干净光滑,显然是艺术虚构的假。相握手掌的五指匀称,表情柔和,在朴实中现出优美。

正在相握的手被整齐切断,读者在恐惧之余,又会感到惊异好笑,是此画的怪诞。海报的这些构成元素,都是读者快感体验的原因。

4.恶—丑式艺术

这是艺术家Mg Lizi的摄影作品。

在动物电视节目及动物园里,或给猛兽喂食的新闻中,我们都能见到虎、狮、豹、狼捕食活羊、活鸡、活鹿的场面。从活着的牛羊鹿身上撕皮撕肉吮血时,它们都用头部压住拼命挣扎的猎物,满头满脸满身是血。画中这张脸的嘴上鼻子上沾满鲜红的血液,无需费力辨认,即可看出这个茹毛饮血的凶兽并非动物而是一个人。他长着人的相貌,却具有食肉猛兽的血腥残忍,像戈雅画的刚刚撕食过自己亲生儿子的恶魔索坦一样,走向了野兽化、妖魔化的凶恶顶端。人面与兽性对接,使它产生了极恶极丑的新异变化。

画中人眼睛圆瞪、眼球外冒,嘴和鼻子沾满鲜血,面目极其凶狠恐怖,是画中的恶。他五官挪位,满脸横肉,皮肤粗糙,多皱多毛,黝黑的面皮上沾满白粉,再加上嘴与鼻子上鲜红呛人的血,是相貌的极丑。摄影将眼上长而弯的睫毛与口中发黄的牙齿都清晰地再现出来,是它的真。

摄影的这些构成元素为读者带来了诸多的快感体验。

行为艺术《寻找天使》也是恶—丑式新异艺术的典型例子。作者站在一扇猪肉前,对它凝神观看片刻后,脱下汗衫捧在手上向观众索要零碎物品。之后他把身上的衣服全部脱光,用刀将猪肉割成片状,把观众给的杂物如硬币、纸币、香烟、打火机等裹入其中,给自己做了一条肉裤,一个肉胸罩,和由两小片猪肉蒙住眼睛的肉眼镜。

许多人不愿看到杀猪宰鸡的恐怖场面,即孟子所说的“君子远庖房也”,即使是对已经加工完成的猪肉进行剖割雕刻,也会让人感到血腥、恐惧、恶心。将宰杀后的动物尸体和人的身体混杂在一起,弄得满身血污,会让人感到肮脏龌龊。

西方行为艺术曾进行过鸡内裤表演,穿着三角裤的裸身男子,将杀好的白条鸡固着在自己的阴处。也曾出现过从杀好的牛肉尸体中爬进爬出的血人表演。用猪肉做成衣饰穿在身上,用沾满猪血的杂物妆饰全身,将裸体、尸体、屠杀、血腥、恐怖、丑陋、肮脏集于一身,使《寻找天使》形貌的凶恶丑陋都达到极端化的顶点。

用混杂着日用杂物的红白猪肉做成裸体人的裤衩、胸罩、眼镜,功能是恶,形态是丑。以实物和人体为媒介的行为艺术,带进来的实物与人体的客观规定性,是作品的真。穿戴猪肉裤衩、胸罩、眼镜的血腥裸体天使,是作者虚构的假。这个天使从相貌到性情都离开真正的神话天使过于遥远,让人觉得是弱智瞎胡闹的滑稽。作品的这些构成元素,为读者带来特殊快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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