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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恶与优美、崇高、悲剧、滑稽、怪诞合成的艺术

1.恶—优美式艺术

在凯泽的《为什么和平还未实现》中,一只鸽子与一个人头骷髅对接在一起。

人头骷髅因为与斩首、死亡、腐烂、蛆虫、恶臭联系在一起,会唤起人们普遍的恐怖惊骇,是极端丑恶形象。鸽子在基督教文化圈直至全人类中,都象征着和平安全友好,它们形态雅致,性情温柔,是极端善良优美的形象。当骷髅与鸽子对接为一体构成骷髅鸽子时,它的极端凶恶与极端善美的直接反衬组合,会引发受众强烈的矛盾感、冲突感,使其震撼快感达到极端。同时,由于骷髅鸽子这一形象在现实中不存在,艺术中也没有出现过,它又会成为一种极端陌生。骷髅与白鸽对接中体现的震撼功能极端化原则与极端陌生化原则,是它吸引无意注意的原因。

人死后血肉腐朽消亡,头部才会呈现白骨黑洞的骷髅形象。鸽子长着这种恶骨,无法飞翔无法活动,必然患恶疾而亡,是恶。与骷髅对接在一起的鸽子,全身雪白漂亮,羽翼润泽可爱,嘴喙弯曲俊俏,为画中优美。它的动作轻柔,温和的眼神中透出恐惧与忍耐,是善。鸽子是高清晰照相,骷髅的形态质感也画得十分逼真,是真。骷髅的眼睛与鼻子的深洞,嘴中残留的牙齿,都对形式美规律形成背反,是典型的丑。鸽子长出人类才有的头骨骷髅,是艺术虚构的假。这件绘画构成元素恶、优美、善、真、丑、假引发的快感体验,使读者注意之后,又产生浓厚兴趣与迷恋。

摄影作品《娜塔西亚·金斯姬与巨蟒》中,大蛇从女郎的两腿间穿过,在她的背后盘绕后,又将脑袋伸向她的头部,吐出长长的舌头舔她的脸。

蛇的家族中不少是有毒的,它们活动无声无息,常常在人猝不及防时实施攻击。再加上它们常常能吞咽比自己大许多倍的活物,因而成为人类普遍恐惧的恶毒、冷酷、贪婪的杀手。赤身裸体卧睡是女孩子最无防范能力的脆弱状态,当裸女与巨蟒相拥缠卧在一处,最恶毒的与最善良的对象直接相遇又引而不发时,读者会有尖刀刺向胸膛,飙车冲向人群时的那种危急震惊感觉。

大蟒缠绕舔咬裸女,她会被摧残毒害,是画中恐怖的恶。这个女子是公众明星,五官端庄,面容秀雅,身材修长,体态丰润,是极其标致漂亮的优美。人的面容身材,蛇的体态花纹,都被清晰准确地展示出来,是作品的真。女子虽然赤身与恶兽拥卧,却安祥自得如同温柔乡中情人相会,对随时可能发生的伤害没有任何防备,一如将狮子当亲妈的初生之羔,既是天性的善,又是反常好笑的滑稽,还是恐怖好笑的怪诞。摄影作品的快感体验,都来自它的这些构成因素。

2.恶—崇高式艺术

这是ARGUS夜总会的揽客广告。一个双头人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自己,他的左手在为一个头部刷牙,右手在为一个脑袋剃须。

双头人是同卵双生的连体怪胎,不仅出现的概率极低,而且绝大多数出生不久即会夭折,因此现实中的双头人是举世罕有的怪异现象,对于医疗业之外的普通人来说,是极限陌生形象。

双头人作为人怪,与双头动物一样,在中外古今的各种故事中层出不穷,读者早已见怪不怪了。不过它只是局限在想象性的语言艺术中,如果一个极端逼真的双头人出现在视觉艺术中,观众产生了面临现实的真实感时,还是会感到怪异惊骇。这幅画中的双头人是高清晰视觉图象,所有合成要件都来自摄影,双臂接合处虽是虚构,也被画家描绘得几可乱真。读者看到它时,完全会产生双头人在场的现实感而被震惊,好莱坞大片中鬼怪形象的巨大冲击力就来源于这种视觉细节的高度逼真。将妖魔鬼怪视觉形貌极端逼真化,使本作成为极端罕有陌生新异对象。

两个人身相互借用长在一起,是大自然捉弄人类的恶。人类生命的生理特征,是一脑一身一心一肺一肝一双手一双脚,连体人却是两人共用某一器官。两头两手两脚的两个人,只能统一行动,是对自由生命的巨大损害。参加过双人或多人捆绑赛跑游戏的人,就能体会到连体的艰难痛苦。画中的双头人在只有两手一身的极端情况下不仅活了下来,而且体魄健壮性格开朗,更显现出其自由生命力的顽强与伟大,是画中崇高。

这个双头人是以人体写真照片合成的,作为合成材料的动作表情都取自现实,是画中真。

双头人长成大小伙子,还发育得如此精壮,这在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出现,是艺术虚构的假。一身两头的人活动时两手各事其主,与现实中的两手合奉一主正好相反,让人感到好笑可怕,是画中的滑稽与怪诞。广告的恶、崇高、真、假、滑稽、怪诞带来丰沛的快感体验。

妖魔鬼怪等视觉形象的极端逼真化,是艺术作品吸引读者无意注意的重要原因,可以作为佐证说明这种原理的,还有邰丽华等人演出的舞蹈《千手观音》。

我们在小说中,在寺院的雕塑中、壁画上见惯了千手观音之类的艺术,但对现实世界却不会有亲见其真的期盼。舞台上20多名演员纵队朝向会场舞动手臂,当剧场中轴线上与其正面相对的观众只能看到台上的一个人和十几双手臂的那一瞬间,会产生一人舞动十几双手的幻觉,如同亲见千手观音现世,片刻的现实震撼加上长久的艺术感染,会使观众产生巨大的审美迷恋陶醉。

现实生活中也会有恶—崇高式事件发生。2004年,在福建打工的一位30岁孕妇在住处为自己接生时出现了难产,她以事由支开丈夫,用菜刀在自己的肚皮上割开一个十字大口取出一个孩子,而另一个还在腹中拿不出来,丈夫回来后赶紧呼叫“120”,经过全力抢救治疗,这位产妇保住了性命,她自己取出的婴儿情况良好,另一个娩出前已经死亡。

不讲科学、不讲卫生自己切开肚皮接生是恶,不惧疼痛、不惧死亡为产出婴儿传承人脉而自剖又是崇高。这件现实的恶—崇高式事件,比所有的此类艺术都要震撼。

3.恶—悲剧式艺术

照片上的小男孩是美国华盛顿州人,名叫塞斯·库克,他患有一种儿童早衰症,头发已经掉光,虽然只有12岁,相貌却像80岁老翁。

据统计,全世界的60多亿人中,患早衰症的只有42人,概率是0.7亿分之一,因此这种儿童在现实生活中是一种极限罕有的对象,当他们被拍成照片公之于众时,必然会成为新异对象抢人耳目。这个早衰的儿童在构成中体现了一种儿童身材与老翁相貌的对接原则。

这个孩子的血管正在硬化,饱受关节炎的折磨,是伤害生命的恶。老翁与孩子两种相貌的结合,既是反常好笑的滑稽,又是可怕好笑的怪诞。早衰症找不到治疗的办法,尽管孩子同疾病进行了顽强斗争,但病害并没有被驱散。他发育不完全,只有1米高25磅重,能够活到青年是他的最大梦想,这是真,也是悲剧。这个花季少年头皮上裸露着青色的血管,嘴角上凸现出线绳般的皱纹,相貌现出令人痛心疾首的丑。照片的滑稽、怪诞、恶、真、悲剧、丑,为读者带来沉重的快感体验。

文学的恶—悲剧式优秀艺术中,最让人不能忘怀的,是《百年孤独》中对小妓女的描写:

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天晚上她已经接待了63个嫖客。中间一个男人帮她拧床单,床单已被湿透了,液体正顺着床单下的枕头向下淌。小妓女瘦得皮包骨头,背脊上的皮肤都磨破了。

她睡觉时没熄灯失火烧掉了家里的房子,她的祖母让她卖淫赚钱来赔。她每天晚上接待70个嫖客,还要再干十年才能还完这笔账。

老祖母逼小孙女卖娼赚钱,是害人害社会的恶。尽管小女孩不愿意,但她的反抗失败了,她瘦干了,成为严重悲剧。小妓女每天接待数十个男人,显然是将女人与房舍或是车辆作了互换,如同一家旅馆每天接待住宿客人70位,一辆公交车每次载客70人,这是典型的怪诞和虚构的假。

妓女与旅馆、公交车的人—物互换技巧,是这个描写成为罕有对象引发注意、兴趣与迷恋的原因。

这样的文学例子还有干宝的《搜神记》中对冤妇死后血沿竹竿向上倒流的细节描写。汉朝东海寡妇周青,为侍奉婆母矢志不嫁,婆母怜其孤单煎熬,遂自缢而死。其小姑诬告嫂子杀害其母,问官不察,竟判处死。临刑之际,孝妇指身边竹竿语人曰:倘我无罪,血当沿竹竿往上倒流。

其言果应,而东海地方乃大旱三年,后任官员查闻就里,有于公者代为申冤,天方降雨。

4.恶—滑稽式艺术

一则提倡戴自行车头盔的广告画中,骑自行车的青年男子摔倒在马路上,脑壳撞得粉碎,脑浆流得满地都是。仔细察看时,发现流到马路上的脑浆有透明有金黄,连连扯扯与禽蛋的蛋清蛋黄一模一样,很明显,这是将人的脑袋比为禽蛋,以突出其易受伤害的脆弱性质。

禽蛋的外壳又薄又脆,人的脑壳则厚实坚固得多,脑壳摔破脑浆迸流的情况人们极少看见。

生活中人们只会琢磨着怎样用禽蛋制作可口佳肴,谁也不会想到禽蛋会长到人的脑袋上,因而画中的碎蛋脑壳形象,是物距最近心距最远的两物对接,由于现实与艺术中都没有出现过,就成为极端陌生对象。

摔倒的青年双目紧闭肢体僵硬生命垂危,是恶。禽蛋是人极为熟悉的日常食品,这种禽蛋式的脆脑袋让人觉得反常可笑,是画中滑稽。画中的人身、人脸、衣服,以及流到马路上的蛋清蛋黄与倒在一旁的自行车,均为实物高清晰摄影图像,是真。人长着禽蛋一样的脑袋,只能是艺术虚构的假。人的头部撞碎脑浆涂地,脑壳为蛋壳脑浆是蛋液,又是让人恐怖害怕幽默好笑的怪诞。广告的这些构成元素,为读者带来丰富的快感体验。

卡伯利·特里勃公司的糖果广告中,出现了一个表情乖张的年青女性,张着大嘴呲着满口牙齿,由于用力过猛双眼瞪圆、两耳贴腮。她的牙齿又圆又长又黄,均匀整齐的顶端光洁发白,与香烟过滤嘴一模一样。

人抽烟时总是将过滤嘴含在唇间或者咬在牙上,过滤嘴与牙齿物距最近。但牙归牙,烟归烟,烟吸多了牙会变黑,却没人想到牙会变成过滤嘴。因此,在人类意念中两物又是最远的。现在将牙齿与香烟过滤嘴物距最近心距最远两物进行互换,让人长着过滤嘴牙齿,由于极端陌生必然引起惊异与震撼。

这个女人的牙齿已经出现发黄转圆的严重病变,是画中恶。牙齿长成香烟过滤嘴,这是绝无现实可能的艺术虚构之假,是反常好笑的滑稽,是可怕与好笑混杂的怪诞。女人相貌端正,皮肤细腻,过滤嘴牙齿均匀光滑整齐,是画中的真与优美。广告的恶、假、滑稽、怪诞、优美、真为受众带来快感体验。

当代恶搞艺术中,这种恶—滑稽艺术更是层出不穷。其中动静最大的,是美国的罗森绍尔。

他的喷画彩漆铁皮雕塑,融合着表现主义的动感线条和具象主义的逼真造型。在一次行为艺术表演中,他在纽约好几个地方放置了自己雕塑的铁皮《遥控炸弹》作品。这些几可乱真的“恐怖袭击武器”引起大批警察出动和全面戒严,但最终发现是假,被罚十美元了事。他以恐怖袭击开玩笑进行艺术恶搞,使自己出足了一个星期的风头,并从此名声大噪。以炸弹惊扰市民、欺骗警力是恶,以艺术品冒充武器戏耍公众、制造威胁是滑稽、怪诞。作品之恶与真的恐怖迷惑功能达到极端化,是罗森绍尔吸引公众无意注意的原因。

5.恶—怪诞式艺术

这是一组规劝人们戒烟的公益广告。里年轻女人的嘴巴涂着亮丽的橙色口红,嘴唇上被香烟烧烤出一个黑洞。中青年男人正在抽烟,他的脚腕像香烟一样在燃烧。

抽烟可能烧坏衣服,烧掉房子,烧掉树林,但人的肉体却不像衣物、木材、草叶那样容易着火,香烟释放的热量无法将它们加热到燃点,尽管全球烟民多达数亿,却没有一个被香烟烧掉嘴唇及手脚的。谁也不会将香烟燃烧与嘴唇、腿的燃烧联系在一起,人体与香烟虽然物距最近但心距却最远。作品明显是将嘴唇、人脚与香烟实行了互换,体现着物距最近心距最远两物互换的原则。

人的鲜活身体被烧损,是恶。女人唇上的黑洞粗细如同香烟,是抽烟时烧掉的;男人的小腿如香烟一样在燃烧,也是抽烟过多所致,这些丑陋之态既会因为与人的常有生活经验的背反而滑稽,又会因可笑中混杂着可怕而怪诞。这两个人的皮肤、体态,甚至嘴唇后面的牙齿都在摄影中清晰再现出来,是画中真。烧出来的唇上圆洞和烧掉的脚是画家虚构的假。年青女人的口唇、牙齿、皮肤均异常鲜艳娇嫩洁净,是优美。年青男人身材匀称,体格结实强健,豪气中有一些阳刚的崇高。

广告画中的这些构成元素为读者带来大量的快感体验。

《三国演义》写曹操奸诈阴险时,曾举过他梦中杀人的例子:

操恐人暗中谋害己身,常分付左右:“吾梦中好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一日,昼寝帐中,落被于地,一近侍慌取覆盖。操跃起拔剑斩之,复上床睡;半晌而起,佯惊问:

“何人杀吾近侍?”众以实对。操痛哭,命厚葬之。人皆以为操果梦中杀人;惟修(杨修)知其意,临葬时指而叹曰:“丞相非在梦中,君乃在梦中耳!”

即使睡觉之时也能够斩杀近身谋害之人,曹操为了威慑暗杀而表演了这一出梦中杀人的戏。

从他睡着到拔剑跃起、惊问等等全是假装表演,只有一个步骤没有假装而是真做,那就是杀人。

这也算是中国历史上最惊人的行为艺术之一。戏剧演出中那些假装失手将“敌手”真的打伤打死,两性对手戏中男演员吃女演员“豆腐”等等阴毒恶劣之招,都像是从“曹大师”那里学来的。假装的表演中夹杂着真做,使这个情节成为极端罕有对象。

曹操拔剑杀死自己的近侍为恶,他假装梦中杀人装得如此逼真,让人觉得好笑是滑稽。当杀人引起的可怕与这滑稽的好笑混杂在一起时,读者还会感到此事的怪诞。曹操从拔剑杀人到重睡、惊问等等都在冒充真实,是故事中的假。这段描写带来了丰富的快感体验。

现实生活中也有这种恶-怪诞式新异事件发生。2005年9月,美国洛杉矶市一个32岁的妇女与丈夫吵架之后精神病复发,看到自己两个月大的儿子在号啕大哭,一怒之下就把孩子扔进洗衣机并启动了开关,之后又在房间里倒上汽油点了火。待消防队将火扑灭来救洗衣机中的婴儿时,孩子已经死亡。他的头部多处受伤,身体像衣物一样被扭成一团。将婴儿扔进洗衣机,是残暴的恶,人被当成衣服来洗并被扭卷而死,既是反常好笑的滑稽,又是可笑可怕的怪诞。将活人与洗衣机中衣服进行互换,是这个事件产生震撼吸引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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