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钟麟和刘怡君都考上了师范学院。有了那个晚上的尴尬场面,刘怡君冷静了许多,但心中的那份感觉却一直没有消失,她期待着他们的未来。在学校里,她仍然关心余钟麟的生活,余钟麟却还像惊弓之鸟,和刘怡君在一起时,还是心有余悸,从不谈起男女之事。倒是高升在他们两人之间往返的次数频繁多了。他现在分配到一家机械制造厂当工人,真正地自食其力了,但总也忘不了刘怡君这个同学,总是借去学校看望钟麟的机会和刘怡君拉近乎。转眼四年过去了,刘怡君对他仍是不冷不热的,他呢,还是一如既往地穷追不舍,每到周六他便来学院,有事无事也要借故来看看刘怡君,刘怡君也是以同学相称,问一问工厂里的情况,了解一下他的生活,别的也就无话可说了,每当谈到他们的关系,刘怡君总是说自己正上学,不考虑这事。眼下,余钟麟和刘怡君马上就毕业了。他们将被分配到学校里当老师,两个人这些日子都很兴奋。这又是一个秋日的下午,高升约了他俩,要为他俩走上工作岗位庆祝一番。
还没到下班时间,高升就和组长请了假,脱掉了油腻腻的工作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嘴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也很激动,准备对刘怡君发起新一轮的爱情攻势。他对着镜子,修整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骑上自行车向师范学院方向驶去。路上行人不多,时尔“轰轰隆隆”的摩电车在高升的身后风驰电掣般地驶过来,他下意识地向路边躲了一下,路旁的垂柳扫了一下他的脸颊,痒痒的,他感到一种惬意。前面十几个年轻人在买着什么,热热闹闹的,高升转脸一看,已到了亚细亚电影院旁,这是一栋哥特式建筑,尖尖的楼顶,浑圆的石柱,在石柱的上方,是一排影片的宣传栏,巨幅的彩色电影宣传画画的是《英雄虎胆》,吸引着路人。他眼前一亮,把自行车停在了售票窗口,排队买了两张今晚的电影票,他心里美滋滋的,如果今天刘怡君要是能和我来看电影,那就算大功告成。想到这儿,他“玎玲玲儿”按了两下车铃,飞也似的向师范学院的女生宿舍骑去。
他来到师院的女生宿舍,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刘怡君在楼下等着他。今天刘怡君穿了一身米黄色的咔叽布套装,两条乌黑的辫子甩在脑后,看到高升来了,她走下宿舍的台阶,冲着高升喊:
“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了一会儿了。”
高升翻身下了自行车,用右手的手背擦了一下鬓角的汗,笑着说:
“出来得有点晚了,我又在亚细亚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是《英雄虎胆》,王晓棠主演,特有意思,我们……”
高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怡君高声地打断了:
“哎,高升,你不是说请我和余钟麟吃晚饭吗?怎么又改成和我看电影了?”
高升诡秘地笑了笑:
“那没错,是我请你俩吃晚饭,但吃完晚饭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
刘怡君哈哈地笑了起来:
“那可不行,我晚上还要和余钟麟商量一下分配的事哪。”
高升好像有些难堪,但马上就改了口气:
“要是你没时间就算了。我和我们同事去看。”
他们一边说,一边来到了余钟麟的宿舍楼下,刘怡君冲着楼上高声喊:
“余钟麟,我们来了。”
楼上的一个窗户里传出余钟麟的声音:
“好啦,就下来。”
余钟麟下来了,却满脸的阴沉,他看了一眼高升,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刘怡君,语气低沉地说:
“我今天不想去了。”
刘怡君那张笑盈盈的脸忽然僵硬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余钟麟,喃喃地问:
“都说好了,你为什么又变卦?”
刘怡君那双大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余钟麟,她的胸脯上下起伏着,又顶上了一句:
“余钟麟你说,为什么?”
余钟麟抬起头看了看刘怡君: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去了。”
刘怡君好像有好多的委屈一样,冲着余钟麟就喊:
“是不是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真要是那样的话,你说出来,我不会死乞百赖地找你,你……你这个人太自以为是了,别以为离了你,别人会怎么样似的,你太高估你了。”
刘怡君说着,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脸颊往下落。余钟麟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刘怡君,显得一脸的茫然。刘怡君擦了一把满脸的泪水,转身拉了一把高升:
“你不是说今天要请我看电影吗?我们俩走吧。”
说完,转身就走。高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兴,但眼前的场景又令他十分难办,他看了一眼刘怡君,又看了一眼余钟麟,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刘怡君回身,冲着高升喊:
“高升,你倒是走不走?你要是不去,我可走了。”
高升忙对余钟麟牵强地笑了笑:
“钟麟,那我去了。”
说完,他掉转了自行车,紧跟刘怡君走了。钟麟看了远去的俩人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独自上楼去了。
刘怡君和高升来到亚细亚电影院时,时间还早。一路上,刘怡君一句话没有,只是默默地流泪。高升假意地劝了几句,又深一句浅一句地数落了一会儿余钟麟,看刘怡君没有反应,就没话找话地开始介绍电影院墙上挂着的电影明星,正说得来劲,刘怡君突然说:
“高升,我不想看了,你能陪我去吃饭吗?”
高升先是一愣,紧接着满脸堆笑地说:
“好,当然好,我们宿舍旁刚开了一个小馆子,叫全来顺,那里烧麦的味道好极了,我们一起去那儿?”
高升殷勤地看着刘怡君,刘怡君的心思根本没在这儿,她根本没听高升说什么,只是当她看到高升用那种询问的眼光看着她时,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表态了,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说:
“可以,你说了算。”
高升推着自行车,俩人步行来到那个叫全来顺的小饭馆,天还没有完全黑透,饭馆前那两个蓝色的幌子还在夜幕中摇晃着。饭馆里面的人不多,他俩找一个靠窗子的桌子坐下,高升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刘怡君,没有再问她什么,便要了六两烧麦和两碗羊杂汤。当热呼呼的饭菜上来时,刘怡君用无神的眼光看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要一瓶白酒吧。”
高升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问:
“你要喝酒?”
刘怡君没有吭声,只是深深地点了一下头。高升像是领悟到了什么:
“好,好,借酒浇愁,借酒浇愁。”
当一瓶60度的烧酒拿到桌上时,刘怡君一把抢过酒瓶,为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她端起来放到鼻子前闻了一下,看着高升没头没脑地问:
“高升,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烦人?”
高升连忙否定:
“不,不,怎么会呢。你是一个好姑娘。”
刘怡君苦涩地笑了笑,一口喝掉了大半杯白酒,呛得她连咳了几声。她的一只手拄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桌上。高升看着刘怡君在流泪,试探着劝解道:
“刘怡君,你也别太伤心,我那兄弟打小就那样,嘴冷得很,也不会疼人,这么多年了,你对他这么好,不知是他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还是……”
说到这儿,高升特意把话停了下来,两眼直盯盯地看着刘怡君,刘怡君头也没抬,但声音却高了几度:
“还是什么?”
高升试探着说出了下文:
“还是他心里另有他人了。”
刘怡君猛地抬起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高升,掷地有声地问:
“你知道?他真的有别人?”
“不,不,我只是这么猜想,我不能理解,他有你这样的姑娘还不知足,要是我,我会加倍珍惜这段感情。”
刘怡君听到这里,用那双美丽的有些醉蒙蒙的眼睛看着高升:
“高升,这么多年你一直对我好,我心里知道,但高升,我们不是一路上的人。”
说完,她把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高升听到这里,像是受到了刺激,眉宇间一动,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他冲着已有了几分醉意的刘怡君郑重地说:
“怡君,无论你心中咋想的,对于你,我是不会主动撤出的,除非你……你嫁给别人。”
刘怡君的脸已经变得粉红,她的眼中噙着亮晶晶的泪水,无力地说出了几个字:
“要是他能这样该多好。”
说完,她一头趴在桌上醉倒了。高升知道刘怡君最后说出的那个“他”是谁,他深深地感到了自己在这场争夺女人的战斗中占了下风,但他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烂醉如泥的刘怡君,想了想那个不识时务的兄弟余钟麟,他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不被察觉的笑意。高升站起身来,走到刘怡君的身后,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冲着她的耳朵轻声地叫着:
“怡君,我们该走了。”
刘怡君没有应声,只是红红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高升低头把刘怡君的手横担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搂住刘怡君那纤细的腰,走出了小酒馆。转身告诉饭馆的服务员把他的自行车推屋里去,自己明天来取,他便搀扶着刘怡君向自己的宿舍走去。他的宿舍是一趟低矮的平房的把头的一间,前面是一个十几平米的小院,四周用一人多高的板皮围成的栅栏,正中是一扇上着“铁牛”牌锁头的木板门,高升从一掌宽的牛皮腰带上拿出钥匙,一只手打开了院门,把刘怡君扶到了宿舍的门前,再一次打开屋里的木门,门发出“吱嘎嘎”的响声。屋里很黑,有一股发潮发霉的味道,高升熟练地在墙上抓了一把,拉住了灯绳,“喀”地一声灯被打开了,一盏低瓦数昏暗的白炽灯照亮了这间简陋的小屋,高升把醉得不省人事的刘怡君放倒在屋里面的小土炕上,舒展了一下被压得有些发麻的肩膀,为刘怡君垫上了枕头,又找了一床干净的床单给刘怡君盖上。他搬过一把半旧的椅子,坐在了小炕的旁边,凝神地看着这个自己心目中的女人。刘怡君醉得很深,脸颊一片绯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花。也许是烈酒烧灼的刘怡君有些口干,她动了一下身体,使劲地抓扯着自己的领口,高升忙起身,从桌上的暖瓶中倒出半杯温嘟嘟的开水,一只手扶起刘怡君的头,一只手把杯中的水送到刘怡君的口中,当他把刘怡君的头放回原位时,他看到了刘怡君那雪白的脖子,那是一片十分细腻的皮肤,顺着米色上衣的领口,可以看到她那两只高高隆起的乳房,和白皙的乳房间那趟迷人的乳沟。高升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感到有一股热血涌上了头,脸颊上一阵燥热。他的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要吻一下眼前这个没有反抗能力的美女,他轻轻地把自己的脸贴近那张娇嫩的脸庞,一股热浪夹杂着一种女孩特有的体香传到了高升的唇旁,他不顾一切地吻了一下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庞。高升的心好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他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他伸出那只由于激动和紧张有些发凉的手,顺着刘怡君那敞开的领口,伸进了刘怡君的怀里,滚烫的乳房,温暖而具有弹性,高升的两只眼睛有些发红,他肆无忌惮地揉搓着刘怡君的乳房,另一只手慌乱地解着刘怡君上衣的纽扣,当上衣纽扣完全被解开时,刘怡君那硕大的双乳和平坦的小腹第一次完全暴露在这个她并不十分熟悉的男人面前,高升像是被打了一针强心剂,“呼”地从木椅上站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这个美丽女人的胴体,双手顺着刘怡君的双乳滑到小腹,又从小腹轻轻地向女人最神秘的地方滑去。他轻轻地脱去刘怡君的下衣,一个完整的、无暇的女人的人体展现在这个男人面前。刘怡君小腹下方那几根稀疏的黑色绒毛,像一只燃烧的火苗,点燃了高升那所有的男性激情,此时的高升满身的血液沸腾了,他像一只燃尽了导火索的炸药包,“轰”地一声爆炸了。他发疯似的胡乱地脱着自己的衣服,脱掉的衣服扔得满屋都是,他赤身裸体地跳到炕上,不顾一切地、重重地压在刘怡君的身上。刘怡君的处女之身,就这样在酒醉后不知不觉地被她并不爱的男人无情地夺走了。
当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青白色,昏暗的小屋里也透进了一丝亮光,刘怡君感到嗓子里冒烟似的口渴和阵阵的头痛,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感到自己的胸前被什么东西压着,伸手一摸原来是一只男人的手臂,她的头“轰”地一下清醒了许多,她拿回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自己一丝不挂地躺在那里,她的下身一阵火辣辣的巨痛,她一下明白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种绝望使她有些歇斯底里了,她猛地坐起来,双手蒙住脸,用手臂护着乳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高升被哭声惊醒,在背后轻轻地抚摸着刘怡君的后背,轻声地说:
“怡君,是我。”
刘怡君停了哭声,回身抡圆了手臂打了高升一记耳光,咬着牙说了一句:
“高升,你真卑鄙、无耻。”
高升摸着火辣辣的脸说:
“怡君,我昨天喝多了。”
“我要去告你,叫你蹲监狱,叫你去死……”
高升听到这里,也好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爬到刘怡君的面前,神色紧张地说:
“怡君,你不能这样,那样我们俩人可就都完了,怡君,你要知道我是真的爱你,为了你我可以做一切,真的……”
刘怡君没有正脸看她,两只眼无神地看着昏暗的小屋深处,冷冷地说:
“你毁了我,你会得到报应的。”
高升看着刘怡君那双无神的眼睛,心里竟有了几分恐惧,他“咕咚”一声跪在刘怡君面前,哀求着说:
“怡君,我不是东西,请你原谅我,但我对你的真心是天地可鉴,我从上学的时候就喜欢你,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没变,即使我知道你喜欢余钟麟时,我……”
高升的话还没有说完,刘怡君愤怒地一把推开高升:
“好了,你把我的衣服拿给我。”
高升一下没有回过神来,他愣了一下,忙下炕为刘怡君拿来了衣服。刘怡君面无表情地说:
“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当刘怡君擦干了眼泪走出高升的小屋时,高升也从小屋里追了出来,他冲着刘怡君喊:
“怡君,我送你。”
刘怡君头也没回地走了。
自从这日以后,刘怡君再也没去见余钟麟,倒是余钟麟找过她几次,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当她感到有些恶心,直想呕吐,得知自己已经怀孕时,她已和余钟麟分到了同一所中学教书,严酷的现实摆在了刘怡君的面前,她没有选择去告发高升,而是决定嫁给他,同时决定彻底地离开余钟麟,调到高升他们单位的子弟校工作。当她最后一次找到余钟麟时,她的一切调转手续已经全部办完了。她看着钟麟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勉强地笑了笑说:
“钟麟,我想和你说一件事儿。”
余钟麟兴高采烈地应着:
“这些天,要不是你总有事儿的话,我早就会和你说一件事儿。今天倒让你先说了。”
刘怡君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
“你想和我说什么?”
余钟麟兴奋地说:
“我们现在已经工作了,我们之间的个人问题也该解决了,我妈跟我说让把你带回家,她老人家想见见你。”
刘怡君听到这里,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险些把她击倒,脸上那丝僵硬的笑容不见了,她的眼泪呼地涌上了眼窝,她的心里在狠狠地骂着眼前这个男人。她面无表情地说:
“我看没有那个必要了吧,我明天就要调走了,而且我马上就要结婚了。”
余钟麟被刘怡君的话说蒙了,结结巴巴地问:
“你,你往哪调呀?你,你要和谁结婚哪?”
刘怡君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
“你以前好像从未这样关心过我,现在,是不是有点晚了。”
余钟麟莫名其妙地说:
“你说的这是真的?”
刘怡君双眼含泪地看着余钟麟,没有说话。钟麟这才感到刘怡君说的是真话,他想不到刘怡君会这么突然地结婚,他不解地问:
“那你要和谁结婚?”
刘怡君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热泪,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
“高升。你一定很高兴是不是!”
说完,刘怡君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余钟麟愣愣地站在那里,像是傻了一样。他这才感到自己永远地失去了刘怡君,一种彻骨的忧伤从内心升起,鼻子一酸竟流出了泪。他这才感到失去刘怡君的爱是多么可惜。他痛苦地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无力地蹲在了地上,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办公室的,无力地坐在木椅上。他木然地打开放在办公桌旁的皮箱,从里面拿出那件刘怡君为他织的线衣,线衣散发着一股扑鼻的樟脑气味,这件衣服他珍藏了好几年,一直没舍得穿,今天拿出来却有另一种心情,看着这件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信物,现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不由得又是一番酸楚,他信手从桌上的文具筒里拿出一把剪刀,把手中的线衣一下一下地剪得粉碎,扔到了桌下的纸篓里。
当余钟麟再一次了解到刘怡君的一些情况时,高升和刘怡君已经结婚了。
余钟麟在痛苦地度过了一段时日后,也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