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上海松江人。隐居乡野,杜门著书。代表作《小窗幽记》、《太平清话》、《狂夫之言》等。
大学时喜欢他的《安得长者言》。这本书是他游学四方的所见所闻,研读经史子传的思考和感悟。文字朴实无华,空灵自然,信马由缰,娓娓道来,正是我喜欢的风格。现在重读,别有一番滋味。译文或有不妥之处,还望指正。
“闭门即是深山,读书随处净土。”
闭门不出,就是隐居深山了,专心读书随处可入清净世界。
“读史要耐讹字,如登山耐歹路,踏雪耐危桥,闲居耐俗汉。”
读历史要能忍受讹诈的记录,就如登山要能忍受坎坷的道路,踏雪要能忍受危险的小桥,闲居要能忍受世故的俗人。
“待富贵之人不难有礼,而难有体;待贫贱之人不难有恩,而难有礼。”
对待比我们富贵的人很容易做到恭敬有礼,却很难做到大方得体;对待比我们贫困的人很容易施予恩惠,却难做到尊重礼貌。
“心逐物曰迷,法从心曰悟。”
心被物役,叫迷,理从心走,这叫觉悟。
“不可无道心,不可泥道貌;不可有世情,不可忽世相。”
内心要有洁净的天地,但也要注意自己的外貌;处世不可沾染庸俗风气,但活着又不能忽视世情万象。
“用人宜多,择友宜少。”
用人多多益善,交友应该少而精。
“留七分正经以度生,留三分痴呆以防死。”
人这一生要保持七分正儿八经的态度来生活,还要有三分愚蠢木讷来防死,否则,别“能死”了。
“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此八字受用一生。
“人之交友,不出趣味二字。有以趣胜者,有以味胜者,有趣味俱乏者,然宁饶于味,而无宁饶于趣。”
交朋友不外两类,一是有趣的,一是意味深的。有人以风趣见长,有人意味深长。有的二者全无,有的二者全有。然而意味深长的朋友更胜于谈吐风趣的朋友。
“人有默坐独宿,悠悠忽忽者,非出世人,则有心用世人也。”
人群中常常看到默默不言、孤居独处,与常人神态不一样的人,其实这种人如果不是内在丰富的隐士,就是有朝一日有所作为的人。
“出一个丧元气进士,不若出一个积阴德平民。”
出现一个让国家大伤元气的官,还不如出一个广积阴德的老百姓。
“救荒不患无奇策,只患无真心,真心即奇策也。”
救苦救难不怕没有良策,就怕没有诚心,只要有诚心就是有良策了。
“嗜异味者必得异病,挟怪性者必得怪证,习阴谋者必得阴祸,作奇态者必得奇穷。庄子一生放旷,却曰寓诸庸,原跳不出“中庸”二字也。”
好吃怪食的人必得怪病,性格古怪的人必得神经病,惯于阴谋诡计的人必受阴祸报应,故作姿态的人必受离奇的困顿。庄子一生旷达,却说要寄身于凡俗之中,看来还是逃不出中庸之道。
“后生辈胸中落“意气”二字,则交游不得力;落“骚雅”二字,则读书定不深心。”
年轻人养成意气用事的性格,就不会很好的结交朋友,如果喜欢吟诗作赋,就不会深入钻研学问了。
“富贵家宜劝他宽,聪明人宜劝他厚。”
对于富有人家,应该劝他们处事宽容大方,对于精明之人,应该劝他们心存厚道。
“大约评论古今人物,不可便责人以死。”
大凡评价议论古今人物,不能片面轻率地说人一无是处。
“人当有忧国之心,不当有忧国之语。”
“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
听人行善就怀疑,听人作恶就坚信,这种人内心充满杀机。
“静坐然后知平日之气浮,守默然后知平日之言躁,省事然后知平日之费闲,闭户然后知平日之交滥,寡欲然后知平日之病多,近情然后知平日之念刻。”
潜心静坐才知道平日里心浮气躁,缄口不言才知道平日里言多语躁,简省俗事才知道平日里枉费心机,闭门不出才知道平日里交游太滥,清心寡欲才知道平日里多欲伤身,通达人情才知道平日里观念执拗。
“得意而喜,失意而怒,便被顺逆差遣,何曾作得主。马牛为人穿着鼻孔,要行则行,要止则止。不知世上一切差遣得我者,皆是穿我鼻孔者,自朝至暮,自少至老,其不为牛马者几何?哀哉!”
得意时高兴,失意时生气,情绪总是被顺与不顺的环境支配,自己不能主宰自己。牛马被人在鼻孔穿上绳子,要它行则行,要它停则停,岂不知这世上一切控制支配我的事情都如穿过牛马鼻孔的绳子一样。从早到晚,从小到大,能不像牛马一样生活的有几个人呢?悲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