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力
在我办公桌案头,时常躺着一又精致而结实的皮鞋,无论从款式还是用料,都可见其中凝结着制鞋者的心血。而在我,在乎的却是一个凄凉而美丽的故事。
凭着一腔的热血,十几年前,我决然踏上了那片神秘而遥远的海岛——嵛山岛,又被安排到最偏僻的中灶小学。低矮斑驳的校舍,七八个黑黝黝的小毛孩坐在十平方米的教室里,这就是我带领的即将毕业的“兵”。就是这几个“兵”,有好几个还是校长好不容易才动员来的,特别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小女孩英子,开学都两三天了才来。
记得一个寒冷的冬天,凛冽的北风里夹杂着冰冷的细雨。教室里冷得如同冰窟窿,大家都“全副武装”。瘦高的英子也穿着稍短的破棉袄,浑身似乎还有些哆嗦。课刚过半,我猛地听到有人在不停地跺脚的声音,“谁?”“老师,是她!”有个同学指着英子,偷笑着说。“英子,你给我站出来。”她只是抖得更厉害了,却依旧坐着,我一气之下把她拉上讲台。“老师,我……我……”眼泪沿着她那瘦削的面颊滴到她的脚板上,我一下子呆住了:她那又青又紫的脚上只套着一双凉鞋,小脚还有些浮肿。“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叫你爸爸给买一双暖和点的鞋呢?”我心疼地问,她只是摇摇头。“你平时扫鱼粉赚的钱呢?”“老师,都让她爸‘这个’去了。”有几个同学做个喝酒的手势。我深知自己错怪了她,立刻让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拿来我的大鞋子先给她套上。
世间竟有如此狠毒的父亲,竟也有不分青红皂白的老师!那天自己恶劣的态度,我深感愧疚。那个星期天,我到镇上买了两双稍小的布鞋送给她,虽然她一直推辞,但最后还是接受了。后来,她依然那样清瘦,脸上却多了几分光彩,学习也更加勤奋,特别是对写作有很浓的兴趣,还获得学区征文一等奖呢!可惜升上初中只读了一年就辍学做皮鞋去了。
六年后,我回到了内陆。转眼十多年,我早已淡忘了此事。几年前的一天,我在福鼎的街上走着,“老师!”忽然一声叫声让我一惊,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挎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只是面熟。“你还记得那双鞋吗?”“哦,该不是英子吧!”师生相视而笑。闲谈之中,我才知道,英子如今是一家名牌鞋厂的设计师,身边是她的男友——公司的老总。回想起十几年前她穿着一双凉鞋在寒风中颤抖的样子,现在我真的替她高兴。临走,她再三地询问我的地址和鞋子的尺码,说是要亲自为我做一双鞋子。
过了几个星期,我收到了这款精致的皮鞋。这些年,我仍旧在偏远的小学教书,风风雨雨,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双鞋,唯独这一双,我一直舍不得穿,我总是把它精心地珍藏着,珍藏在我的案头,也深藏在我的心头。因为那是一个凄凉而美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