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日子,我的星期天是令我最难忘的,我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比喻了。小燕子会一整天伴我左右。天气不好,我们便在家里,若遇阳光朗照,我们犹如关不住的喜鹊,总爱撒娇在外。我们逛街走巷、穿行草地、涉足河边、迂回林间。
离公寓不远,那里有个阳光广场,靠广场边上有家新华书店,那也是我们常光顾的地方,并且一待就是半天。看书是我们共同的爱好,且每次必满载而归。既有带回书籍的乐趣,又有看书的心得,真是其乐融融。“小燕子,推我去邮局。”一个星期六下午两点左右,我突然想。
“不是。”“那她为什么要奇钱给你?你们不是离婚了吗?”她审问似地追问。
“是她硬给的。”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呢?”
“以前,只要是她喜欢的、乐意的,我从不加以阻止。”
“那我说你必须拒绝她的好意呢?”她肃然地说。
我想了想,或许我真的应该拒绝的。我也不想有欠人情债的感觉,负疚感毕竟不是好受的滋味。
“那我听你的,把汇款打回去。”
“这还差不多。”说罢,她嫣然一笑,并媚目传情地瞥了我一眼。
“这太阳可真舒服啊!”我展腰伸臂,欣然感叹。
“明天天气晴好,我们约田华去周庄玩玩,怎么样?”她兴奋地说。
“我们不理睬他,看都不来看我。”我撒孩子气地说。其实,我心里觉得这个主意挺不错的。“人家肯定有难处嘛。你不是常说,做人要宽容吗?怎么,轮到自个儿头上就不应验啦?”“那你对他说。”“我们还有两个半小时的准备。走,陪我占染头发。”“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她哪还理睬我的话,推起轮椅忽忽直往前走。我是根本无力阻拦,只好由她所兴去了。她这个脾性与我前妻如出一辙,我仿佛看到了我前妻的影子。惟一的区别就是她们的年龄。她一路欢歌。“你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是老天给的。”她爽朗地说。“我看你的性格与你的成长大有关系,你说你是外婆带大的。”
“就是老天给的,没有其他解释。这就是本姑娘。”
“真拿你没辙。我算服了你啦。”
“你知道就行。本姑娘从来就是说一不二,如果我想做的,我会不遗余力。”
“你总不至于会强加于人吧?”
“那要看对准?”
“对谁都不行。这个社会是多元化的,应该求同存异才是。要想强加于人,那是不行的。”
“瞧你,老夫子又来了。我只不过是说着玩而已。”
“你是去哪一家染头发?”渐次变浓。
“要不这样。”走了一半路后,她突然停下来说,“我先推你回家,我一个人去。免得你等着无聊”
“样是等,没关系的。”我忙说,“别犹豫了,要不然会来不及的。”
“要等两个小时呢。”她边推边歉疚地说。
“你怀疑我的耐性?”我怕她又改变注意,用命令的口气催促道:“快走吧!”
“我看你的头发也蛮长了。”
“那我就叫理发师帮我修剪下。小知道他们理发师的技术怎么样?”
“应该说还可以吧。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嘛!”
“每次理发我都有固定的去处,而且都用同一个理发师的。”我心里反倒开始犹豫起来,也真有点后悔,担心那里的理发师把我对头发感觉搞糟糕了。于是,我用外交辞令说:“到了那儿,看看再说吧。”
“我敢肯定你会满意的。”她很白信地说,“我是怕喜新厌旧,只对那儿情有独钟。”
“但愿如此。”
“你以为只有你去的地方才足好地方?我告诉你吧,没档次的地方本小姐是绝不会去的。”
“那我今天就更要去见识一下了。”
我们拐弯进入一条步行街。步行街街面由大理石铺就,整齐划一,极目远眺,感觉很深。两旁商铺鳞次栉比。中间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个花坛,虽然时值冬日,树木依然绿意盎然。因为是星期六,阳光明丽,行人要比平日多,他们徜徉其闻,往来不息。有儿个年龄不等、穿着式样和色彩有点夸张的孩子正十分投入地溜着旱。
冰,他们缓急有致,轻松自如地穿梭于行人之间,时不时地溜出几个奇异的动作,他们仿佛是流动的雕塑,十分醒日,夺人眼球。
:
“这里有这么多理发店?”我感叹道,“是哪家?”
“那家白底粉红字样的,看到了吗?”
“叫珍儿鬟首?”我斜指五十米处的前方,大为新奇地说,“怎么起这么占怪的名子?”
“这叫标新立异,吸引眼球嘛。”
这时,我看到有个少妇模样的人从店里出来,她边打招呼边欣然离去。我一眼便认出送她出店的那人。那人也看到了我们,笑吟吟地向我们挥着手。“她就是珍儿。”“她这么年轻就当老板娘了,可不简单啊!”“我也很佩服她。”就几句话的工夫,我们便来到店门口。在她们寒暄之际,我朝里面窥视。四十来平米的大堂里座无虚席,着装清一色蓝制服的理发师们都在岗位上,各个全神惯注,手中活儿忙个不停。我听到里面飘出的音乐,不禁满心愉悦。“生意不错啊!”我惊叹道。“这位先生不就是和我父亲同病房的病友吗?”她好奇地打量着我说。
“对,我是文久。日子过得真快,一个多月又过去了。你父亲现在怎么样?”
“他上星期刚回老家。在上海他待不惯。”
我们说话的当儿,又有几位男女客人进去。当然也有从里面带着一脸满意出来的。
“他想修剪头发;不过他担心你这里活儿。”小燕子打断我们的话,直言爽语地说。
“我们这里的理发师,不是我吹,全是一流的。我给你挑最棒的,包你满意。”我看她这么诚恳,原先的犹豫一瞬间荡然无存,无须思考就满口答应。我俏皮地说:“那我就交给你了。”
“到我这,就等于上保险。”她幽默地回敬道。说着,她回头向店里喊了一声:“冬冬,出来帮个忙。”
一个头发染成金黄粲然的小伙子欣然跑了出来。尔后,她们三个协力将轮椅连同我一起抬上台阶。在放下的时候,老板娘一不小心,身子稍稍偏了中心,她的头往前一倾,我们俩的脸燕子点水般碰了一下。我嗅到她身上的诱人的清香。“真对不起。”她宛然一笑,轻声细语地说。我虽然说了“没事”,可心陡然砰砰直跳。也就是在这一刹那问,我心中产生了一中不可名状的感觉,这简直太奇妙了。我真的大觉不可思议。当我想再一次零距离端详她时,她已经站到我的身后。
小伙子很机敏,忙将落地玻璃门全打开,完了,就站在一边让我们先进去。轮椅车径直移动到服务台前才稳稳停住。
“大雄呢?”我听到老板娘问。有人回答,说他去解手了。
“他是我们这里的主刀理发师。”她转到我面前向我介绍。
我微微点了一下头,却未发一言。约莫过了三分钟,有个身材像是准备完成一尊雕塑作品。这个准备工作做得可谓细腻至极,良久才进入下一道工序。
“先生,洗头发。”一个学徒模样的小伙子和蔼可亲地对我说。
“不用洗头发,早上已洗过了。”我足怕麻烦才这样说。
“头发湿水才好修剪。”小伙子解释道。
“那就用清水喷洒一下。”理发师终于开口了。
我对理发师的技艺相当满意。他刀法娴熟,精雕细凿,一气呵成。完了,我晃动着脑袋,对着镜子细细品味,欣喜自来,对他手艺我不乏溢美之词,说他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理发师。而他则谦虚地说:“那里,那里,是你说的好。”听了之后,我真是感动不已,一时兴来,当即敲定,以后我的头就全然交给他了。
“谢谢,谢谢。”他终于微笑了。
她们还没好,我估计她们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本来我想趁兴与理发师聊聊天什么的,但一瞧店里挺忙,就欲言又止。于是,我索性在服务台的一旁,边喝热茶,边悠闲地浏览起《南方周末》。我还没看几页,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我只当没听见,目光继续在报纸上往来游移。后来,是理发师接的电话。
“是老板娘的电话。”他不冷小热地说。我从余光中发现,他的脸上并不好看。究其缘由,我不得而知。
“姐姐!电话!”有个小女生往里而扯着嗓门喊。
好像过了许久,她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我抬头瞥了她一眼,她对我宛尔一笑,脸上露出与小燕子极其相仿的酒窝来。那酒窝如同鲜花绽放,美艳夺目,令人回味无穷。我故作继续看报纸,但耳朵却竖得直直的。毋庸讳言,我心怀好奇。
“我现在正忙。”
电话嗡嗡响,就是尢法听清其意。
“晚上,恐怕也不行。店里员工生日,我必须得参加。”言罢她蹲下身,在地上拣什么东西。因此,我清晰地听到电话里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我的事也很重要呀。”
“你又想多了。来日方长嘛。”
“我足很在乎的。” “我知道。我有我做人的原则。好了,客人等急了。Bye,Bye。”
她挂上了电话,然后又对我嫣然一笑。
“怎么样?”
“不错。”我翘起大拇指高兴地说,“以后,我就交给他了。”
“过半小时就完了。如果想到里面等,也可以。”
“没事,我就在这里等好了。”
就这样她身姿轻盈地别我而去。瞧着她的身影,我心里感叹唏嘘:多娇媚的身段啊!
天花板扩音器中低声传来背景音乐,仿佛是从森林上空飘下来的,那是我最爱听的凯利金的《回家》。